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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衡将后备箱打开,里头塞满了一大盒一大盒的补品,什么人参阿胶鹿茸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探望哪个坐月子的朋友。
他提着挂绳拿了一半礼盒,司机张叔跟在后头一手拿了另一半,另一手拖着谢昭君银白色的行李箱。
裴衡问:“他真住在这里啊?这也太偏了吧,他住这生活方便么?”
裴韵手伸向他左手的礼盒,裴衡躲了躲没想让她拿,她还是坚持接过去了:“没什么不方便的,吃的东西每天有人送来,缺什么也是打个电话的事。他静养在这种地方最好,不吵闹,环境也很好。”
裴衡觉得有道理,回头找儿子,就看着小少爷站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脸色更臭了。
“小君,跟着爸爸。”
“……”谢昭君挣扎了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他很不想被流放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裴衡当时被叫到学校,被政教处的所有老师轮流开一对一面谈会的时候,他没忍住露出了个同情的表情。
裴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表情,长篇大论地卖了波惨,说得谢昭君头昏脑胀,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嗯嗯”“好”“行”的时候,突然发现裴衡不说话了,非常满意地笑眯眯望着他。
谢昭君当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回过头去想裴衡说了什么。
他说:“爸爸对你一向是很信任很支持的,我相信我们小君只是一时冲动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如果以后能对自己的脾气再多一点管控力,我儿子一定是有大作为的人。所以爸爸想给你找个老师,学一学静心,磨一磨性子,你觉得怎么样?”
谢昭君打了一套组合拳:“嗯嗯,行,好。”
……
现在流的泪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谢昭君跟在一行人最后,顺着石板路走。
路很长,两边的野草被太阳晒得有些干,他从车内空调带出来的最后一丝凉意顺着指尖烟消云散了。
踩上布着浅青苔藓的石阶,就看到不远处有一行高高的院墙,院墙中间是一扇敞开的红木旧门。红木上错落着风雨驳痕,常拨动的镶栓处挑起几根干燥的木丝,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有一袅轻烟茵茵霭霭地从院子里飘出来,顺着松风迎面袭来,缠缠绵绵地萦进谢昭君的鼻腔。
是股淡淡的草木味,里头有些发苦,泛着微微的热意。
谢昭君跟在后头走进院子,果然见到院子里头放着一架小炉,上头置着盅土色的小陶罐,罐口时不时被涌出的气流顶起,褐色的沫子溢出去,在干净的罐子上留下道疤一样的痕。
进了院子以后,那股药苦味更明显了,特别是这难闻的味道里还混着恼人的热气。小少爷下意识曲着指头抵了抵鼻尖,鼻尖还是干燥的,没蒙上汗,他又将手插回外套口袋里。
别墅两旁有两栋的精致平房,像是后头建的,一栋挨着院门,像古代的门房,另一栋紧挨着别墅。
裴衡停在别墅门口,腾出只手敲了敲门,站得端端正正,态度很礼貌。
他态度越好,谢昭君就越散漫,手插着口袋,斜斜地靠着屋檐下嵌着白瓷砖的承重柱,眸光四处打量。
这院子挺素净,黑白两色为主,落座在半山,进门的地方有个秋千,应该是许久没人用,上头布了层薄薄的灰。从秋千那个角度往院门外看,正好能将山脚的松林收进眼睛里。
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树,谢昭君对草木绿植了解不深,认不出来是什么树。但这树上头一片绿叶也没有,枯枝虬错隽劲,泛着泽光的墨色里藏着抹红,至少让人知道这棵树不是棵死树。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拉开,出来个中年女人,盘着一头乌发,脸上有些皱纹。鼻头圆润,嘴唇饱满,按老人的说法,这叫善人面相。
她手上有些水迹,开了门站在一侧,不好意思地伸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笑说:“裴女士,裴先生,裴先生在楼上,我带你们进去。”
裴韵对她笑了笑,裴衡回头见儿子没个正形地倚着墙柱子,无奈地招了招手,等谢昭君慢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小声说:“端正一点,别跟在家里一样站没个站相,你还要在这里待一个月呢,给人留点好印象。”
谢昭君没吭气,任裴衡揽着往楼上走。
裴韵走在前面,跟着那中年女人,温声问:“陈姨,小以最近身体怎么样?有好转吗?”
陈姨一听这话,先叹口气:“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咳嗽,胃口也不好。”
她顿了顿,像是怕被人听见,压低了声音又说:“有时我起夜的时候还看到裴先生大半夜在院子里,估计是睡觉也睡不好。”
裴韵面上浮上担忧,语气紧张:“怎么会这么严重?药呢?上次找的医生留的药不是挺有用的吗?小以有按时吃药么?”
“吃了,一顿也没少,我天天盯着呢。药吃多了就有了抗性,起先几年还顶点用,吃了夜里能少几声咳嗽,这两年也就是凑合凑合,有总比没有好。”
她言罢,走到一间屋子前停了脚步,叩了叩门,提了声音对着里头喊:“裴先生,裴女士他们到了。”
“进。”
里头传来的声音很低,音色很好听,温和干净,像沿路从松林里席卷而来的风,裹挟着清清冷冷的松香,蕴着阳光的温气。
陈姨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头传来两声闷闷的咳嗽,谢昭君扶着门框正要进去,兜里的手机又振了一下,他低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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