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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沈袖眼眶通红,手指掐着云楚的手臂,已全然没有一个世家大小姐的模样。云楚目露担忧,心中却不无嘲笑的想,不就是一个吻痕吗,至于如此吗。她甚至对沈袖生出几分轻视来,只觉得她为一个男人这样失态实在丢了家族的脸。倘若她是因为赫巡的身份如此云楚还能高看几分,单为了赫巡本身,实在不至于。不过是一个皮相好些的男人罢了,不必如此。不过还好,正是因为这世上有那么多自我感动的蠢货,才方便她行事。云楚又轻声开口,道:“阿袖姐姐,我只是随便说一说,你可千万莫要当真了。”沈袖没有说话,但云楚知道,仇恨与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她查不出那人是谁,就会自己说服自己。沈袖兴许是觉得这东宫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没同云楚说几句,便坐上轿撵离开。沈袖与明珠她们俩注定是对立面,云楚可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多丑恶的事,她只是点拨一下沈袖罢了。沈袖走远,而云楚还站在院落门口,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裳,在这绿影重叠中,像极了初春第一支娇嫩的花,芬芳又柔软。隔了良久,云楚转身,对上意春的目光。意春连忙垂下目光,趋步上前道:“姑娘,原来您来想……”云楚缓缓走进院落,木门被紧紧关上,意春跟上云楚的脚步,在云楚身后悄悄看向这位柔软娇小的主子。女人肌肤奶白,露出的一小截脆弱的脖颈线条流畅,像起伏的玉,玲珑剔透。不会有人想到,原来这样一位毫无背景的女郎,真的赶去挑战高高在上的姣姣明珠。借沈袖之手除掉这个曾经欺辱她的人。直到此刻,意春才恍然意识到,她一直都理解错了。一开始她以为云楚想做的仅仅的太子的女人,是妾,是妃都可以,只要地位稳固,可是现在她才意识到似乎不仅如此,兴许她想要的一直都是意春想也不敢想的妻位。可意春又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她壮起胆子低声问:“姑娘,沈小姐虽家族势大,可明珠她向来骄纵警惕,又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政客兄长,万一这中途出了岔子……”“况且姑娘,您如何知道沈姑娘一定会对明珠下手呢,万一沈姑娘想息事宁人呢?”云楚轻笑一声,笃定道:“不会。”“沈袖也是个高傲的人,明珠几次三番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忍忍就罢了,可太子妃这个位置,关系的是她们家族发展,换作是你,愿意将之拱手让人?”意春愣了愣,仔细一想又却是如此。况且如今云姑娘在上京城,除了殿下偏宠几乎一无所有,在此等毫无背景的情况下,她若是想暗地里做些什么实在难上加难,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对自家小姐严防死守,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立马察觉。那为今之计,便只有攻心可选。不仅如此,意春还惊觉,她这位云姑娘来上京城才三天,不管众人印象如何,竟已经叫京城众人识得她了。想要混入这顶层圈流,从赫巡入手对于大多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云楚却没有。她也终于知晓,许多时候看不出云楚所作所为的原因,概因她从头到尾都忽略了她的野心。云楚回到房间门,漫不经心的掀开自己的衣袖,上面有一道极为明显的抓痕,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她仍旧没有跟意春解释,只问:“殿下是回乘墨阁了?”意春道:“是,只是奴婢听闻殿下似乎颇为不悦。”云楚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又不高兴了,方才自己不就是冷淡些嘛,再说了那也是在旁人眼里,男人真的麻烦,说错了一句话就得去哄。不过旋即,云楚又笑了起来,想来也是,提点完沈袖是该提点一下赫巡了。她站起身来,随口问道:“膳房里没有没什么点心,随便端来点儿。”意春还以为是云楚想吃,道:“奴婢这就是吩咐。”可等膳食送过来的时候,云楚却站起身来见她拎着食盒,道:“走吧,去哄哄你们的殿下。”“……”寂静空旷的大殿内,只闻朱笔被毫不客气的搁在砚台上的声响,雪安立在一旁,垂眸不敢多言,直到殿外一阵响动,雪安翘首看去,面色一喜,提醒道:“殿下,云姑娘过来了。”赫巡其实早听见外面的动静,他面色不改,将奏折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册,翻开迅速扫完,朱笔毫不吝啬的写下几个笔走龙蛇的红字,笔锋苍劲力透纸背。片刻后,太监进来通传:“殿下,云姑娘求见。”雪安不敢说话,心道殿下这会气那么厉害,不会连见都不见了吧?殿内的沉默使得正弯着腰等待回复的太监心中不无忐忑,等了良久,上头才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让她进来。”云楚叫意春停在外头,自己拎着食盒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赫巡平日办公的地方,地方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赫巡坐在平头案后,黑金蟒袍垂落在地。“阿巡哥哥?”男人周身气质凛冽,冷峻的眉眼低垂着,看都没看她一眼。云楚也不气馁,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大逆不道的走了上去,然后半蹲在赫巡身边,甜美的脸庞仰头看着少年的冷脸,一字一顿的跟他撒娇:“别不理我嘛。”赫巡目光不离奏折,“谁给你胆子上来的。”云楚毫不在意的道:“你给的。”赫巡像是没听见,合上奏折叫来敛声,吩咐道:“叫桑扬务必平定宁州米价,按例施赈,如若再出现灾民闹仿,孤可不会再如上次般只是罚俸了。”敛声得令,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云楚活脱脱像个多余的,她将食盒放在案桌上,撑着下巴盯着赫巡,凑近他道:“真的生气啦?”见赫巡还是不理她,云楚嘴巴一撅,道:“那我有什么办法嘛?”女人纤细的手指毫无顾忌的戳着赫巡的手臂,道:“不是你说在旁人面前要收敛嘛,今日阿袖姐姐过来,她家中那么厉害,我自然是不敢招惹的。”赫巡终于忍不住扫了她一眼,道:“那你还叫她过来,孤今日不是在东宫吗?”云楚支支吾吾道:“那拒绝旁人总归是不好的,再说了我在这上京城,只有阿袖姐姐一个朋友。”赫巡拧着眉毫不留情道:“朋友?你将她当朋友,她借你当踏板。”原来赫巡也能瞧出来啊,亏得云楚还以为这男人于□□上就是一个榆木脑袋。云楚哼了一声,做出一副不信他的模样,道:“可阿袖姐姐平日待我极好的,还给我送夜明珠呢。”“一个夜明珠就将你收买了,孤平日也不曾亏待过你。”云楚不想多讨论这个问题,道:“好嘛,那就算是我的错好了,那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赫巡这会却一点也没迁就她,他知道云楚是为了不叫旁人察觉出猫腻,可也不必如方才那般。赫巡几乎是质问般道:“那你所谓的收敛,就是将我跟沈袖凑在一起?”云楚道:“可是……阿袖姐姐喜欢你啊。”赫巡怒极反笑,他还当云楚不知这事,谁曾想她知道还这副模样,可他又不至于如同一个女人一样去质问她为何如此。他不再出声,云楚便再次道:“其实我也害怕呀。”她模棱两可的道:“我如今算什么呢,阿袖姐姐说她想见你,我怎么好拒绝她呢。”“我也不敢拒绝她。”莫说云楚和赫巡,就论云楚与沈袖,两人之间门本就悬殊,美名其曰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她们其中一方的自我美化罢了。对于她们那群高门贵女来说,只有身份地位相等才配得上成为朋友,像云楚这般,好些的能做个绿叶,不好的不过是个连丫鬟都不如的棋子罢了。甚至成为棋子也要有棋子的价值。赫巡脸色果真缓了一些,他有些无奈的看向云楚,道:“你不必迁就她。”云楚的脸色却并未好多少,只当赫巡是在安慰她,焉巴的缩着脑袋,道:“哦。”赫巡不语。
归根到底,横亘在他们之间门的,不是云楚的怯弱,而是她对这段关系的自卑,倘若云楚能够堂堂正正的作为太子妃在他身边,那她断不会这样吧。可是在一切未有定数之前,他不能给云楚任何确切的承诺。隔了半晌,赫巡才只说了一声:“孤不会娶她。”云楚自认把赫巡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其实也只是想要提醒赫巡,自己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她需要一个身份,而非仅是恩宠。云楚自然不会异想天开直接当他的正妻,她就算再有能耐也扛不住明沈两大家族,皇帝,太后,万贵妃乃至满朝大臣的阻挠。但赫巡予她真心,给不了正妻之位就必定心怀愧疚,退而求其次尽力给她侧妃之位就已经是冒着大不韪,而这已经是云楚当前这个身份能达到的最高点了。等到赫巡登基,不必受制于人,而她那时也必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届时有了这份愧疚,又维持少帝恩宠,来日方长徐徐图之,皇后之位迟早是她囊中物。点到为止,云楚不再多说,见赫巡态度软化,她便变本加厉的挪了挪屁股,钻进了赫巡怀里,然后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被少女温软的唇一碰,赫巡心下一紧。拿些奏折的手顿了顿,颇有种白日宣淫不务正业的错觉,他道:“别闹。”云楚目光落在赫巡面前的一堆奏折上面,心下诧异,东宫执政,无疑是对中宫那位的极大威胁。可此次宁州水灾,云楚听得最多的就是太子如何,而非陛下如何。纵然也有人说如今殷贵妃独得恩宠,赫宴在朝中的声望亦如日中天,可是朝中大势似乎仍旧认为赫巡最终会登临帝位。当今圣上身体每况愈下,赫巡又是他亲自培养,特别是此次南巡回来,落在他手中的实权越来越大,如今赫巡已隐有替君监国的架势。如此种种,都足以见得,召书之上都必定是赫巡即位。可云楚又隐隐觉得疑惑,储君之争里胜利者即位,届时最惨的就是当初蹦哒的最欢的。既然赫巡地位这么牢靠,那赫宴和殷贵妃又在嚣张什么?见云楚盯着奏折发呆,赫巡用笔尾碰了碰少女柔软的脸颊,道:“在想什么?”云楚从善如流道:“你每天要看那么多东西吗?好辛苦哦哥哥。”她并不熟练的拿起摊在赫巡面前的一本,随口道:“这是谁啊,他的字真好看。”话音刚落,云楚就瞧见开头一句“臣明誉奏……”云楚当即就松了手,面露嫌弃,心道怎么就这么晦气。但赫巡不太乐意,他拧着眉将册章重新摊开,指着其中内容道:“就这?”云楚:“啊?”赫巡指着一旁自己方才鲜红的批注,道:“有孤珠玉在侧,你竟只注意到了他的字?”云楚习的书其实不少,她的字也颇为能看,但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也没研究过,所以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于是她敷衍道:“你的也好看。”赫巡对她的态度非常不满,特地拿了一张白纸,随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正是云楚瞧见的第一行“臣明誉奏”这四个大字。然后认真问云楚:“方才那块批注孤力求迅速,你这般看如何。”云楚不懂赫巡这奇怪的心理,但还是贴心的敷衍她:“自然是哥哥的好看,明誉不及你半分。”她伸手拿过赫巡手中的笔,胆大包天的趁赫巡在看自己的字时,悄悄在明誉奏折上恶劣的写下“臣明……”誉字复杂,还没写完,就被赫巡抓住了手。“你在做甚?”云楚笑意盈盈的指着奏折上一黑一红两行字,道:“那你说我跟明誉的字谁好看?”她的字是母亲教的,许多年过去,母亲的面容她早已记不清楚,但她还记得女人握住她的手,柔声跟她道“囡囡好棒”时的场景。母亲走后再没人教过她,但幼时练的太多,已成了型,以至于她猜测她现在的字同母亲恐有七分相似。出乎意料的是,云楚的字竟好看极了,婉约里透着遒劲,如同挺拔俊秀的新竹,工整娟秀又暗露锋芒。可比之明誉,还是差远了。赫巡沉默了。云楚很不满意赫巡的反应,她啪的把笔一搁,心中仍有期待:“你且说罢,我不会生气。”赫巡:“明誉。”云楚气笑了,别开脸,把明誉的奏折一推,“那你好好看吧。”赫巡道:“……孤只是说了实话,你不是说你不生气吗。”云楚:“我生气了吗?我怎么敢生殿下的气呢?我自然是比不得你的明右丞的,我怎么敢跟明誉比呢,是我自不量力好了嘛。”“……”“我那么用心夸你,你就这样对我,好嘛,就是对我不用心呗!也对,我在你眼里,哪里能有明右丞重要呢。”一旁的雪安都听不下去了,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普天之下,没人敢对殿下作成这样的人只有云楚罢了。他屏住呼吸,静静的等着殿下发火。时间门好像都慢了下来,雪安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赫巡终于开口了。“云楚。”雪安连怎么为云楚求情都想好了。赫巡从善如流道:“别生气了,孤错了。”“……”云楚还不满意,“就这吗?”赫巡将明誉的奏折一阖,啪的一声扔在一旁,“此等丑字有碍观瞻,不看也罢!”言罢,他又把笔递给云楚,顶着一张如冰的俊脸,道:“你的最好看。”云楚这才满意,得意的哼了一声,没有接笔,道:“本来就好看。”她又大发慈悲的仰头亲了赫巡一口,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吧唧一声响在大殿里。然后撒娇道:“你没事多夸夸我呀。”雪安闭了闭眼,心道罢了,还是当自己没长耳朵吧。赫巡只有一岁的时候被母后这样亲过,他清了清嗓子,道:“用午膳了吗?”云楚正要回答,外头小太监便匆匆赶了过来,道:“殿下,明右丞求见。”“……”云楚僵住,抬头正好对上赫巡的目光,云楚面露慌张,赫巡却很是镇定,他慢悠悠道:“无事,你就在这——”话音未落,云楚就已经动作飞快的从他怀里滑了下去,推了推他的腿,把自己藏进了赫巡面前的书案下面。赫巡拧眉,觉得此等场景似曾相识,他垂眸看向云楚,云楚正忙活着把自己露出的衣裙都抱到自己怀里。他正想告诉云楚,出来也无事时,云楚瞪着双鹿眼,斥责他:“你干嘛呀!快点让人进来啊!”“你再不说话人家等急了,就该起疑了!”“快点快点!”云楚这焦急的神色还有慌张的语气实在太能感染人,赫巡莫名也生出一股子急切来,遂而竟真的莫名其妙宣了人进来。等到明誉一身官服,如玉般的脸肃穆无比,拱手给他请安时,赫巡仍然不解——他为什么要害怕让明誉久等?明誉起疑又如何?可是事已至此,现在让云楚从他胯前的案底钻出来无疑更惹人遐思。赫巡生平第一回在回见大臣时不自在,他悄悄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挪了挪自己原本敞着得长腿使其并拢一些,沉声道:“明右丞匆匆来访,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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