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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您怎能真弄个丫头进来,那教我怎么办?”
深夜里,赵彩云房里还坐了三个人,分别是她两个十四岁跟十一岁的女儿,以及与小女儿同年的内侄女。
而说话的便是赵彩云的内侄女赵相印。
这丫头眉目细致,因为长得出色,很小便由赵彩云的娘家送过来跟她长住。
当年赵彩云就先和娘家商量好,自个儿若能怀上男丁,就让兄弟生的女儿与儿子送作堆,来个亲上加亲,哪知生了大女儿燕怡君之后肚子便再无下文,直到几年后才又怀孕,但又是生出个女娃燕怡淑,而自个儿生不出男丁,反倒是二房那儿竟难产拚上一死生下个男娃儿来,从此燕子飞成了燕家唯一的继承人。
原是想既然自个儿生不出男娃,将来还得仰望那臭小子的鼻息过活,不如就将年长燕子飞两岁的侄女推给他,有个自己人在他身边,她也比较好掌控那小子,不用怕他霸了财产之后会翻脸不认人。
可不知是不是那小子瞧出她的意图,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一副对侄女没兴趣的模样,这才让老爷决定“向外发展”。
日前老爷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算命仙,那家伙铁口直断燕家独子命中无妻、无子,这岂不是要断了燕家香火了?吓得老爷要她立即去弄个与子飞年纪相仿的丫头进府来当童养媳,让两人打小培养感情,也顺道破除算命仙所说燕子飞无妻命。
瞧,现下童养媳都有了,燕子飞怎可能没老婆?
不过这是老爷想的主意,照她的想法,这小子最好真如算命仙所说,孤独一世,他若没香火继承祖业,那么她生的两个女儿就有希望承接产业了,这是她的私心打算,可不能让老爷知道,现下老爷一颗心都还系在燕子飞身上,她若敢表现出一丝贪婪,老爷马上会将她在府内的权力抽掉,好维护他宝贝儿子的地位,所以她这才会依照吩咐,出府去找个丫头回来交差,且找的也不能太差,否则老爷会瞧出她不甘不愿的心思的。
“谁教你讨不了那小子的欢心,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赵彩云这话也是在怪赵相印不争气,别说让燕子飞喜欢,只要不讨厌就好办事了,可偏偏,唉!人家燕子飞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啊!
“姑妈!”赵相印委屈得泣然欲泣。
“娘,你就再帮帮相印吧,难道真让一个外人占了咱们的家产?”燕怡君开口了。
“是啊,娘,相印才是跟咱们一条船的,你不帮她,谁帮她?”燕怡淑也道。
“你们几个丫头哪知道为娘的难处,我难道会不想帮自个人吗?等着看好了,那童养媳也只是摆着好看,我想子飞那小子自认聪明不凡,眼高于顶,八成也看不上人家乡下丫头,童养媳这事只是做给老爷看的,过几年那小子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受不了乡下丫头的存在,那丫头能不被丢到天边去自生自灭吗?”赵彩云抿嘴道。
“所以,子飞根本不可能娶她喽?”赵相印再度燃起希望的问。
“他想娶我还不愿意呢,娶了一个外人只会来瓜分咱们燕家的家产而已,怎么算都不划算!我呢,压根没打算让那穷丫头进门,所以,相印你啊,”她戳了戳侄女的额头。“给我加把劲,这几年定要好好抓住燕子飞的目光,这是姑妈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若再让他瞧上别的姑娘,跑了,别说你恼,我比你更火,到时可不想认你这不争气的侄女了!”
赵相印自家家境并不优渥,全仗着姑妈的庇荫才能在燕府吃香喝辣,比起家里其它的兄弟姊妹生活好太多,心知自个儿过惯了好生活,回不了那寒酸的家,打很小时,她就在亲娘的提醒下,知道自个儿若想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讨好姑妈外,最保险的法子就是成为燕子飞的妻子,因此为了将来的路,她一定要成为这偌大家产未来的女主人!
“姑妈,你放心,相印不会教你失望的,子飞还小,只当我是姊姊,对我还没男女之情,但随着年岁渐长,朝夕相处下,他会对我产生不一样的情感的。”她笃定的说。
赵彩云瞥了她一眼。“最好是如此,要明了,那小子不是一般人,聪明得教人害怕,才九岁就已满腹经纶,什么春秋大义、诗经论语无不精通,要不是这小子无意仕途,只想从商,老爷老早就想送他去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了。你说,这种凡事精明的人,对感情的事会迟钝到哪去?只怕他发情的也比正常人早!”
赵相印听得脸红,这姑妈将话也说得太粗白了。
“娘,你就相信相印吧,这往后几年有咱们帮着她,就不信子飞逃得出咱们的手掌心。”燕君怡帮腔道。
赵彩云勉强哼了声。“总之,你们都给我记着,守住燕家的产业是咱们的责任,说句不好听的,老爷身子并不好,我担心万一他撑不住,这庞大的家产不就……”她叹了一声,不用点明几个女娃也知道意思了。
老的一死,就是小的作主,以燕子飞对她们的冷淡态度,届时四个女人在这个家可说连一句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四人的脸色不由得沉下,闷声各自烦恼了。
春风轻拂,天气凉爽,宽敞的院内榆树茂盛,树下架棚,棚内置了张红木方桌,桌上搁了几本书跟两杯凉茶,有两个人立于方桌旁。
“瞧清了吗?咳……那人就是你要伺候的人,未来的夫君。”燕华竹咳着声,对着身旁的小姑娘指着树下其中一人道。画眉细细的眉毛竖起,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由这距离望去,老爷指着的那人背对着她,他身上穿着锦衣绣帽,身形颇高,这,哪像小她一岁的体格啊?看起来有十一、二岁了吧?!莫非是富贵人家吃穿皆美,所以发育得好?
而且这并非是她最感到疑惑的,令她觉得奇怪的是,他面前站着的男子年纪约莫在二十上下,那人身上带着书卷气,可是对着他说话时却一个劲的低头,模样既惭愧且汗颜。
“老爷,低着头的那男子是谁呢?”不会是府里的下人吧?听说在大户人家里主仆分际严厉,尽管自个儿年纪大,但遇上年轻的主子,态度还是得谦卑得跟只猫一样。
“那人是子飞的……新夫子。”燕华竹望了一眼那抬不起头的男子后,叹了一口气说。
“什么?!那人是夫子?可是怎么―”她吃惊的瞪大眼。
在明朝读书人的地位极高,怎么堂堂一个夫子反倒像是学生被人训示呢?这果真……奇怪到了极点。
“唉,咱们上前去吧,瞧来,我又得觅过新夫子了,这个才来三天啊……真是的,听说这位夫子年纪二十不到就考上秀才,在乡里间盛传是个大才子,怎么还是不行呢?”燕华竹虽一面的叨念,但脸上的表情却很骄傲。
画眉惊惑不解的扶着他往前走。
走近些,她已能听见少爷与夫子的对话了。
“提起佛法,夫子的话不对,您说佛法无边,但求自性自度,才能领悟自己的所见所闻都是‘相’,既是相,如梦如幻,何需执着于幻象?但我却认为,自个儿内心深处所引起的感受、领悟、觉醒等‘觉’的显现,是真实的存在,就算是佛,也不能抹去人的知觉感受。”燕子飞温声辩道。
夫子被堵得语塞,只得硬着头皮再道:“有道是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皆不可得,佛说一切是空。”他干脆引经据典的强调。
燕子飞摇着首。“夫子所说的是《金刚经》里头,一体同观分第十八!‘如来说诸心,皆是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但,难道过去、现在、未来皆不可得,就不再追求自我了吗?放任一切成空,岂不不求精进?那么国家、社会何以强大美好?”他笑笑反问。
“这……我并非这个意思……”说不过一个孩子,夫子面红耳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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