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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道:“李仙师一进破庙,就斩了个黄大仙,说是大仙作祟,扰乱仙音,‘堕化’了。”
“堕化”是个通神词,它起初仅指神祇因贡品或祭祀方式的原因,浑身生疮,灵能消减,后来流到民间,就变成对灵物作恶、心术不正的形容。
江濯说:“这也是有可能的……但听你刚才说的,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店小二道:“不错,客官真是品貌双全、才智过人!李仙师斩完黄大仙以后,大家都以为这事过去了,岂料下一次月圆之夜,唉,又死人了!”
满堂客人被他一句一话吊得心潮起伏,忙追问:“怎么又死人了?这次是为什么?人又是怎么死的?”
店小二说:“这次死得更惨,全是雷骨门的人。李仙师斩了黄大仙以后,就不许人再靠近那破庙,为此专门派了十二个弟子在附近把守,而这次死的,正是这十二个弟子!那天清晨,给酒楼送菜的农户驱车经过,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知道附近有大仙作祟,也不敢贸然靠近,就隔着树杈远远瞧了一眼,哎呀,哎呀!这一眼可把他吓得不轻,诸位料想如何?满地的尸体!各个身首分离,血流得到处都是!”
客人们也吓得不轻,原本想去瞧瞧的心凉了一半。江濯抱着剑,倒起了兴趣:“这次李永元怎么说?”
店小二道:“李仙师发了怒,却不敢……咳!”
他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那是雷骨门驻地的位置。原来这李永元担心事情传回驻地,会引来师门责难,便要城里的百姓都装
()聋作哑。江濯这才了然:难怪李象令没有来,原来是不知道。
客人说:“这就是李永元的不对了,事情没个定论,也还没了结,就这么藏着不管,万一再有无辜的人死了怎么办?”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这事必要查清才能使人安心。”
店小二到柜台里捣鼓一阵,掏出个皱巴巴的告示:“诸位客官请看,李仙师明令禁止闲杂人等前去围观调查,那破庙现在围得跟铁桶似的,况且他每到月圆之夜,就去亲自坐镇,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倒也没再出过什么事。”
客人们巴头探脑,看那告示。
店小二今晚赚着钱,还算有良心,特地嘱咐大伙儿:“再过两日就是月圆之夜,诸位客官到时候记得塞住耳朵,可不要被那歌声蛊惑,要是误闯到李仙师那里,也请万万不要提及小店的名字!”
说罢,他将告示一塞,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只是这事别人害怕,江濯却一点都不怕,他不仅不怕,还偏要在月圆之夜去看个究竟。因他刚输给李象令,嘴上不认,心里却很服气,而这“天下第二”的李永元做事情太不厚道,江濯疑心其中有鬼,如不彻查一番,最后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
因此两日后,江濯在客栈饮完酒,便提剑去了城郊。刚到黄昏时刻,路上已是静悄悄的,酒楼茶馆早早打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他独自到破庙附近,掐了个隐身诀,忽然听见一阵鼓乐笙响。
走近一看,发现是雷骨门的弟子在敲鼓吹笙。他们以破庙为中心,布了个封印阵法,一共三十二个人,每个人都神色肃然,如临大敌,而稳坐庙前的,正是李永元。
江濯从前没见过李永元,只是听闻他心胸狭隘,非常易怒,因此把他想象成了个老古板的模样,可此时一看,不禁大感震惊。原来这李永元虽称不上是个美男子,却清雅文秀,气质出众,像个文士。
“等会儿子时一到,你们便放下乐器,施‘鲲鹏剑阵’,”李永元轻声叮嘱,“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换阵。”
“鲲鹏剑阵”是雷骨门的杀招之一,须遣三十二人持剑布位,再由一人稳居阵心,如同调兵遣将一般,退可挡雷霆,进可击百川。在六州乱战时,雷骨门正是靠此剑阵长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居于阵心者实力越强,剑阵施展出的威能就越是可怖。
李永元既然摆出了鲲鹏剑阵,说明这庙中之物果然可怕,非得杀了才行!
雷骨门众弟子垂首听令,待到子时,林间一片死寂。江濯坐在树上,忽然感到一阵凉风袭面,耳边轻轻地响起几声哼唱。夜里似有人在念注神语,这哼唱声如同丝棉缠绕,将神志轻柔地裹了起来,慢慢地,目所能及之处都变得朦胧模糊……
却听李永元道:“布阵!”
这一声“布阵”如似玉石之音,让人灵台大清,顿时醒了过来!
好险好险!江濯抱稳剑,眨了眨眼,看雷骨门众弟子也如梦初醒,纷纷拔出剑来。底下立时一片寒光,又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他们竟提早在剑柄上
坠了铃铛。随着众弟子布阵(),那蛊惑心神的歌声被铃铛声打乱数次。
嗡!
始作俑者似是生了气∵()∵[(),从破庙内掀起一弯刺目的白色弧光,狠狠扫向众人!刹那间阴风大作,铃铛乱响,唯独李永元面不改色,双手奉着一把通体青色的长剑,任由风吹衣袖,端的是一副不动如山之态。
对方一击不成,再施一计。听那歌声忽而转响,耳边如有鬼神私语,一声怒一声笑,好似疾风骤雨,催在众人脑海里,使大伙儿一个个息脉逆冲。
一个弟子未能稳住心神,脚步一晃,捂着胸口喷出口血来。他这一喷,剑上的铃铛应声碎掉,整个剑阵登时形神松散,即将崩溃。他面色惨白:“师父——”
李永元看也没看他,一手握住剑柄,侧过脸来:“何方小友到此一游?若是看够了热闹,还请下来助我一助!”
他居然早就发现了江濯,江濯也不扭捏,将隐身解了,遥声说:“热闹是很精彩,可是李仙师,我一个外人,并不会你们雷骨门的鲲鹏剑阵……”
李永元道:“我听你声音耳熟,你是不是刚被李象令打出来的那个江知隐?”
江濯:“……”
李永元说:“你小时候都在我雷骨门中借住过,当时李象令不拘门规,把令雷三诀教给你,你还记不记得?除了令雷三诀,还有鲲鹏剑法的二、三式,如你还记得,便请你现在下来,站在那里,替我这不成器的徒弟顶一顶!”
他讲话刚柔并济,先说令雷三诀,好让江濯心生惭愧。因为江濯一个婆娑门徒,学令雷三诀本就不合规矩,若不是当年李象令与时意君吃酒,醉得糊涂,拎着江濯执意要教,这事还翻不过篇。
江濯说:“行,行……我记得!”
他早有此意,还怕李永元顾及门派脸面,不肯请他帮忙呢。当下跳下树来,站到空位上,对前后左右的雷骨门弟子道了声“对不住”,又道了声“献丑了”,才唰地拔出自己的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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