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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竺压制住自己刨根问底的欲望,按照之前的分配比例,将两个伙计的月钱算好,然后将数字报给孙二娘。
孙二娘早已劈好柴火,又烧了一大锅面儿汤,喊武松郁竺一起吃饭。
武松毕竟伤筋动骨,身子有些疲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这会儿正顶着有些潦草的头发,呲溜呲溜地喝面儿汤。
郁竺也盛了一碗,那汤里半点荤腥也无,就是白水煮面片儿。
联想到快要“入不敷出”的账本,郁竺心下了然——昨天那顿大酒大肉恐怕是孙二娘特意厚待武松的,按照现在的生活条件,这种伙食才是常态。
“我和兄长在此叨扰,叫嫂子破费了。”喝了口汤,郁竺道。
孙二娘行走江湖多年,何尝听不出这话里的试探之意,郁竺早上刚看过账本,自然意有所指。
只不过她将武松看成自家兄弟,郁竺也就是自家妹子,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坦然道:“生意不好做,养的人又多,也是没办法,不过人生在世,将那黄白之物看重了也没意思,能糊口就行。”
武松奇道:“嫂子,你这处不就两个伙计,怎么说养的人多?”
“兄弟不知,这人哪是那么容易捉到的,我这店名声在外,一个月里,了不得来一两个过路人,光靠这点不得饿死了。”
孙二娘丝毫不加掩饰,看了眼郁竺,继续道:“为此,我当家的将我爹留下来的人,和附近庄上一些青壮拢了起来,统共有二三十个。我们夫妻俩教他们些武艺,他们要是捉了人,就交给我们处理,我们也要定期给些佣钱他们。”
原来捉人小分队,竟有二三十个之多,其中还包括孙二娘的父亲孙元老儿留下的些强盗。
怪不得每个月都有一笔庞大的固定支出。
“这么多人知晓此事,嫂子不怕他们中有谁走漏了消息么?万一有人告发此事可怎么好?”
孙二娘这算是hei社会性质组织犯罪了,郁竺不免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替她担忧。
谁知孙二娘闻言竟然大笑了起来:“我的好妹妹,你这真是一身秀才病。他们都是附近庄上的人,谁会去告发?我当家的每天担着一箩筐人肉馒头去庄上卖,一个个的可抢不及呢。”
“……他们知道是人肉馒头吗?”郁竺有些不可置信。
“怎的不知?”孙二娘理所当然道,“寻常牛肉馒头八文一个,猪肉馒头十二文一个,羊肉的,更要二十五文一个。我家馒头才卖五文一个,也就收些柴火本钱。”
这确实有些叫郁竺三观破碎,她讷讷道:“只是这人吃人,也太……”
这回孙二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武松开了口:“吃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前些年孟州道洪灾,人肉还分档次呢,老瘦男子叫‘饶把火’,妇人青壮叫‘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①”
孙二娘点点头,道:“还是我武二兄弟见多识广。”
郁竺不说话了,埋头吃面,热汤汤的东西吃下去,周身却一片冰凉。
水浒传里的黑店不少,郁竺印象中,吃人的更不在少数——前有王英燕顺他们吃人心肝醒酒汤,后有李逵炭烤李鬼小腿肉。
郁竺以前读这些时,只觉得残忍。直到今日设身处地,才发现,现实的血,其实已经被文字的墨冲淡了。
在实际中,岂是残忍二字可以概括的,分明就是惨绝人寰的恐怖。
可偏偏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劝孙二娘金盆洗手?
那她有什么办法给这二三十人找到糊口的活计?
庄上人买不到便宜的肉馒头填饱肚子,那愤怒又该向谁发泄呢?
连武松这个差点成为受害人的,对此都无异议,她郁竺又凭什么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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