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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廉绕到玉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不到这条财路被你废了快十年,如今又通了,这刑狱里的皮肉生意,我王少廉又能做了,你当年巡狱时,是怎么羞辱我的,你没忘吧。”
“呵。”
玉霖哼笑了一声,“没有。”
王少廉心里“痛快,”,竟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夜,全反过来了,什么狗屁少司寇,终是要一丝不挂地给我卖……”
“你当人是什么?”
雨霖打断他,王少廉却笑得更癫狂了,“人?人当然是人了,可‘女人’……女人什么都不是。何况是犯了罪的女人,那就是一堆,比猪肉牛肉都要贵点的肉而已。哦,不对不对,不是贵一点,是贵很多。少司寇,你猜猜,你这最后一晚值多少钱。”
“多少?”
王少廉走近玉霖。
“二十两!整整二十两啊!我一年的俸禄不过十两。哈……”
他一边笑,一边扫看牢室里的其他女囚,“你看看……”
他的手癫狂地点过女囚们的脸,“二十两,又二十两。诶,这个年轻,三十两。算一算,要不了两年,我就能到吏部衙门,捐他个五品官。”
狱室里的女囚吓得瑟缩在一起,年纪轻些的甚至哭出了声音。
狱丞把细镣一把掷在玉霖脚边。
“把枷锁给她卸了,锁上手脚带出来。我去禁房里等着,这个地方哭的人多,笑的人没有,呆久了,晦气!”
“是。”
狱丞走了,牢室里全是羸弱的啜泣声,唇亡齿寒,女囚们为玉霖即将面对的凌辱而难过,与此同时,也担忧着自身的命运。
玉霖靠在冰冷的墙上,这几日几乎压断她肩膀的重枷,如今卸起来也很困难,她想趁着这个时候安抚这些女子,但却发现,身在无间,不论她说什么,都是伤人的。
她也有些难受,这时,一只纤细的手却怯怯地捏住了她囚衣的袖子。
人身上真实的温暖暂时抵御住了刑具的冰冷,玉霖低头,“有话要跟我说吗?”
“姐姐,我帮你。”
“我不需要,我也不认识你。”
“我叫银声。”
女子抹开脸上的乱发,“我的罪是姐姐你判的……”
玉霖有些诧异,共苦之地,生死之前,想要帮她的,竟然是从前的堂下囚。
她不禁眨了眨眼,试图把说话的女子看清楚些。
可惜烛焰晃动得太厉害,人面虽就在她眼前,却始终明明灭灭。
玉霖混在阴阳之间,沌地想起了自己在刑部公堂上的那十年。
十年之间,她面前曾经跪过的很多人。可惜她眼睛一直不是很好,暗处不清,明处模糊,这些人长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她都记不太清楚。但她却能回想起他们身上,无数各异的“情绪”。
这并不是国泰民安的十年,皇帝敏感暴虐,筑起崇阳高墙,囚禁数百皇族。内有宦官弄权,外有山东的“青龙观”反梁,山东四城,在血海和战火中,反复陷落。北镇抚司在梁京城中杀人如麻,文坛亦如一潭优雅的死水,空无一物的锦绣文章刊行天下,振聋发聩的言论一字不传,玉霖不想观文,也不想提笔。
好在,公堂仍如油烹火烧,刑具困死躯体,但囚徒的心和魂却都是活的。
她记住了囚犯沉冤昭雪时的欣喜若狂,苦主大仇得报时的如释重负,罪人的悔恨,死囚的有释怀……十年之间,不同的人从公堂上站起来,向她告别,然后徒刑者走进牢狱,流刑者去往远方,她作为大梁唯一一个执《律》在人间证道的女子,她契了赵河明送她的那句判词:“敏胜三司诸公。”
如今诸公还在堂上,她却死在这个“敏”字上。
然而为什么司法官因“敏”而死?
诸公给不出答案,唯有赵河明早就一语道破——“她”,敏胜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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