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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县丞确实是双方之间传话的适宜人选。
一来,由他传回去的话,周家大爷才会相信;二来,唐律规定,县令犯赃与其属官互相连坐1,周县丞也与他们天然绑在一条船上,凡事也不会完全只想着周氏。
是人都有私心,周县丞的私心却最有助于推动公心。
李白想到这里,扭头吩咐:“待会儿告诉于主簿,叫他派人看好新兴乡的地,等七月末收稻,便能知道这份利足不足以叫周县丞去做说客了。”
次日,县衙的白事们便分车装载着两种氮磷钾肥,前往新兴乡。
种田施肥的事情,乡人们可比官署出身的人熟悉,七娘便只提了几处注意事项,自己没跟过去。
新兴乡的稻田施肥进展顺利,如火如荼。事情传到周围几个乡和潮阳县城内,果然引起了百姓们的关注,一时间议论纷纷。
等肥料施用结束,已经到了七月初一。
自从陛下敕诸道节度,在各州府置天王形象供奉,于朔日上香花食馔、歌舞娱乐,每月初一便成了乐天王之日,在南边,也叫作“赛天王”。2
七娘还未见过长安和蜀中之外的赛天王盛会呢。
这日一到正午,便扯着许二娘去外头看热闹。
岭南的赛天王主要由各大寺院来承担,潮阳县自然也不例外。
净土寺外。
许葭牵着七娘,小声提醒:“慢些,今日人多,小心走散了。”
七娘笑嘻嘻应一声,始终探着脖子向天王神像上张望:“师娘,神像前面供奉这么多面、油、麦穗和稻谷,还有两队歌舞伎儿,潮阳县好像也没师父说的那么穷?”
许葭叹息:“这是陛下敕令供奉的,州县怎敢缩减。再者,每月初一面伍升,油两合,麦九斗,十五日还要在东窟燃灯祭酒,这些支出走的都是各州府寺院账目,并非县衙支取银钱。”3
七娘头一次听说这些,不禁有些奇怪:“寺院竟然这么有钱?昨日,我还听周县丞和于主簿说,府衙用钱紧呢。”
“因为,寺院掌握着诸多田园、庄舍、碾磨,还有油梁(榨油坊)啊。”许葭抬起下巴,示意七娘去看那神像前供奉的油,“咱们大唐上层向来以猪油、羊油和狗油为主,但民间多用植物油,以黄麻、麻子和红蓝榨油,这你应当知晓。”
七娘点点头。
动物油贵,除了有钱人,底下的人可用不起。
而三种植物油料中,麻子多用于捣碎制成烛火;红蓝则用于车轴润滑;唯有黄麻自从汉代时引入,便广泛种植于长江以南,被源源不断地制作成麻布、绳索,以及最常见的食用油脂。
因为黄麻从西传入中原,因而也被称作“胡麻”。
许葭继续道:“所以啊,各州府寺院占着良田无数,又有榨油坊,怎么会短缺这些供奉物。你阿耶说过,咱们潮阳的净土寺内押油人、看梁人连同油梁博士、躭麻人员就有足足五十余人5。只是可惜,他们宁愿放坏了这些麻油,也不会施予吃不起油的百姓一些。”
七娘静静听师娘说完,攥紧拳头没有吭声。她透过拥挤的人群,仰头重新去看那被供奉在高处的神像。这一年来,她的个头虽然窜了不少,此刻却依然需要仰视,才能望见那座虚假繁荣的高台。
这是当今陛下一手塑造起来的高台。
七娘出神看着,脑中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若有朝一日这些假象破碎,高台崩塌,那封锁和供奉于其间的资源,是否便能重新落入人间,给苦苦挣扎者一个求取的机会呢?
念头生出容易,寻找答案却难。
小女郎思索不出正解,索性抛之脑后,选择了最快最直接的解决方式——向阿尔法兑换新的榨油法。
关于肥料的事情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帮不上多大忙,不如花时间研究研究榨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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