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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从都城出来,是曲折绕了个远路。此行前去,山水无阻,一往无前。长空尽处,落日融金,万丈霞光笼罩下的山林,也仿似饱经风霜,变得凄恻衰朽起来。都城门口散去过一波游人,又聚集起一群衣衫凌乱的新难民。普通百姓入城的费用,也从十两应势涨到了二十两。或是一口气交足百两,平日依旧宿于城外荒野,灾祸时可进城暂避一晚。倾风不过是在城外逗留了半日,已见到数次公行劫掠的荒唐事,远处的兵卒冷眼相看,甚至见人失态哭喊,还要笑上两声。当真是玄黄翻覆,处处强贼。弱者人人自危,将行李抱在怀中,不敢轻易阖眼。更多人则麻木地躺在阴凉处,身无长物,只等死后被人抬去荒坟草草掩埋。倾风枯坐半日,看了看这幕人间惨剧,上前交上银钱。刚迈过大门,不想迎面就看见了一张自己的画像。守城的兵卒瞧一眼她身后的木剑,略有犹豫,到底是没认出她来,沉着脸不耐地挥挥手让她进去。倾风闻着街巷上的脂粉酒香,在路边的摊子买了两个肉饼垫垫饥。又点了碗热汤,坐在街头喝了,感觉连日奔波所积累的疲乏得以缓解,终于起身朝妖王的府邸走去。她翻过院墙,看出后院布置了一些隐匿阵法,但远没有纪钦明王府后院来得精妙,踩就踩了,泰然自若地冲了进去。不多时,院墙内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声。侍卫们身披金甲、手执兵刃,在园圃小径中穿行奔跑,将一干侍女仆从都赶回屋中,放出驯养过的鸟兽出来寻人。倾风行如鬼魅,避开人群,逛进一间无人的书房,看见桌上摆放着一盘刚送来的新鲜瓜果。依北城里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倾风上前抓起两个,用手擦了擦表皮,直接啃咬起来。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倾风握着手里的果子飞身上梁,等待稍许,就见那位二郎与一中年男子匆匆推门而入。二郎站在门边,凝神听了片刻外面的动静,因背朝着倾风,看不清表情。中年男人心事重重,自己拿过桌上的杯盏,倒了杯半冷的水,细思过后,沉重道:“你近日不要出城了。”二郎回过身,不以为意地笑道:“父亲您不便出面,总得要儿子亲自去,才能显出诚意来,否则又叫那死狐狸找出借口不见我等,往复蹉跎,不是办法。城外那帮已无用处的贱民,也得找个机会轰赶开,或是收做奴隶,好生调教,还是比猫狗有用些。”他走到桌边,弯下腰,亲自为父亲倒了杯水,听见回廊外的声音逐渐远去,始终不闻贼人落网的消息,眸光闪了闪,玩笑道:“那小贼不会只是在院落里逛了一圈,闹出些许动静,就自己回去了吧。”“或许是当日的那位剑客。”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严厉与不赞同,语气也因此变得生硬起来,训斥道,“那样的高手,要么当日就不该放她离开(),要么那日过后¤()『来[]≈ap;看最新章节≈ap;完整章节』(),就再不招惹。你多此一举,徒增无穷后患。”“父亲您在担心什么?当日放她离开,是因为不明她的跟脚,还以为她是狐主派来试探的马前卒。后来不能罢休,是要给城中妖将们一个解释。父亲您是聪明人,可那帮空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废物,早被人族养残了,哪里能有您半分的深思熟虑?真让他们闹出事来,同样是贻害无穷。”二郎不以为意,大言不惭地道,“何况您未亲眼见过那名剑客,我才不信乡野间能莫名其妙冒出一位绝世高手来。外界吹嘘得厉害,我觉得她是名过其实。若是有机会能试试她的剑术,才知晓她到底有多少斤两。”话音刚落,就听见上方有人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二人仓皇起身,离开原座,失色地抬头望去。倾风将手里吃剩的果核往地上一丢,拍拍手,一脸钦佩地赞叹道:“这位二郎言出法随,厉害啊!刚才我还在家中吃着东西,忽然眼前一黑,就到这里来了!原来是小郎君念着我的剑,这就让你瞧瞧。”二人面色数次变化,眼神幽暗,神色复杂,俱是沉默,与她对峙间,脚步不着痕迹地朝门口方向挪去。倾风不讲究地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再从背后抽出那把坚如精铁的木剑,慢条斯理地道:“我劝你们别动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来的?若是推开门,见到另一个刺客,惊吓到自己,可怎么好?”
她右手一撑,身形飘逸地从梁上跃下,岂料袖口一垂,从中滑出个红彤彤的瓜果,就那么沉沉坠到了地上,滚至二人脚边,将不远处的父子两人吓得眼皮抽搐,连呼吸都停了下来。倾风没去捡,只是不大好意思地道:“哎呀,生计窘迫,借点吃的,怎么还叫你们发现了。仔细说来,我过的苦日子里头,还有些你们的功劳,让我想想改怎么索赔。”三人之间不过一丈距离。前一刻倾风还嬉皮笑脸地说着胡话,下一瞬,人已如电光急转至男人身前。男人当即运劲两掌拍去,想扼住那把长剑。可剑芒微弱,只稍稍朝他这边一削,便抽剑撤离。男人掌风不收,顺势袭去,排山倒海的力道直要将这房屋一并轰塌。一脚踩下,周身释放出的气劲生生蹬裂青石,蛛网裂纹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迅速蔓延开去,刚上前两步,又将攻势急急止住,悬停在半空。“住手!”男人目眦欲裂,厉声喝道,“城中有多少大妖,任你是武曲星转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你放开我儿子,我放你活着离开,从此既往不咎!”倾风单手掐住少年的脖子往上提起,笑道:“今日你们不管叫谁来,都是要死的。”男人看着少年挣扎不止,眼白上翻,声音发紧地疾呼道:“等等!你还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来!”“你看,你也是有恻隐之心的。亲子遇害,也会心生不忍,怎么对待他人,就如同草芥?”倾风回头看他,啧啧称奇,“还以为你们救的人起码会比杀的人多,而今看来也是未必。禽兽()做久了,连面上的一层人皮都不愿意披了,我还留你们这群畜生做什么?”她提着少年往后方的梁柱上一按,粗厚的木材骤然崩裂,少年身躯深深嵌入圆柱,脑袋歪斜,晕厥了过去。屋舍跟着颤动起来,抖落一层木屑。倾风微微松开手指,少年喘过气,又半醒过来,从喉咙里吐出些许浊气,满脸泪水,含糊喊道:“父亲……救我……”“原来也是怕死的。”倾风点头道,“那你岂能欺死蔑生,将别人不幸,如此不当回事地挂在嘴上?妖境遭此大难,你父亲得以擅权□□,以胁善类,你是不是还拍手叫好?”她将少年当个物件提了回来,拖在地上。男人面皮抖动,喉结滚动着扭曲笑道:“你不怕死吗?”倾风表情古怪地道:“我死了便是求仁得仁,当然不怕啊。”她展颜笑道:“你们就不一样了。我要把你们挂到墙头上,给天下恶人瞻仰瞻仰……哦,瞻仰这个词用的不对,唾弃更好一些。”男人咬牙阴冷道:“你找死——”大门被人粗暴踢开,屋内陡然明亮,刀光剑影如同一池清冽寒潭,日光照耀之下,片片磷光闪动,从倾风的脸上划过,将她面庞照得明暗不定。一室内外暗流翻涌,倾风低低地叹息道:“我不想多杀人。江湖路险,大道艰难,还总要大动干戈,实在是替你们觉得可怜。”她左手提着垂死的少年,右手抬起木剑,拔高了声音,对屋外的一干人道:“怕死的往后退,我不杀。往我剑上撞来的,我不放。这自封的妖王我作主替你们杀了,还要自寻死路的,我也没有办法,怪不得我心狠。”这一路血流满地,从妖王的府邸一路飙溅至城门,一道剑光如长江之水浩浩而来,锐不可当。城中百姓如鸟兽状惊恐而散,只剩下一群畏怯跟随,不肯离去的侍卫,守在四面街头。城门之上,倾风一身血衣,盘腿而坐,将那把染血的长剑横放在膝上,垂眸看着宛若空城的街巷,按住手臂上的伤口,朗声笑道:“不敢放言大话,今日我坐在这里,想与城内诸位,天下英豪,说两句自己的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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