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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北路,孟州道。
枯败的田野上,日光西斜。
一个公人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鞭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狠狠抽打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你们这群刁民,皇命也敢违抗?!”他脸上的横肉因为生气而颤动着。
领头的老汉梗着脖子道:“这地是我家祖祖辈辈种了四五十年了,分明是我太爷爷亲手垦出来的,何时成了官家的了?”
一旁另有村民也愤愤不平,附和道:“是啊,明明这片地还不到十亩,你们怎的量出十二亩来了?这凭空多出的两亩怎么说?”
那公人哧了一声,轻蔑道:“都跟你们说了,这是‘乐尺’,‘乐尺’量出来就是这么多。圣人都说了,三皇五帝以礼乐治天下,你们不尊‘乐尺’,难道是想造反吗?”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猛然将手中的锄头往地上一砸,锄头深深地嵌入泥土中。他满脸通红,青筋自脖颈爬上脸颊,未等那公人开口呵斥,便怒吼道:“杀了他!”
“杀了他!”人群中立刻有应和之声,周边的百姓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纷纷涌上前来。
那公人还未来得及再出声,就被愤怒的人群拉倒在地。一阵混乱之后,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深红的液体顺着干裂的土地蜿蜒向远方……
*
青州,寿张县。
薄雾轻绕,曙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田野间。
武松与郁竺这些时日已辗转多个县邑,如今寿张县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按照郁竺的安排,丈量公田一事有条不紊地在各县推行着,并未引起什么事端。
武松的目光落在田间,两位公人正与一位庄稼汉交谈。那庄稼汉原本眉头紧锁,听闻公人说了几句,竟猛地跪倒在地,两公人眼疾手快,急忙将老汉扶了起来,老庄稼汉又不管不顾地转过身,朝着郁竺与武松所在的方向,遥遥拜了下去。
郁竺未曾料到,自己竟然会突然受一个老人家的大礼,连忙躬身回了过去。
这两个公人是武松精挑细选出来的,说话做事很有章法,一分人情能被他们讲出十分来。不用说,在那老庄稼汉的心里,几人已经和救苦救难的菩萨没什么两样了。
武松目睹此景,不禁轻声叹息,缓缓言道:“我听说不少地方,因为推行公田制,已经激起民变了。”
郁竺点点头,连日来与武松奔波于各县之间,所见流民数目激增,皆是自河南、河北等地逃难至此。
当初她让韦暄“拖”,也带了这方面的考虑——毕竟成效是比较出来的,别的地方都是“负分”,我青州哪怕做个“零分”也算不错的了。
只是,当那些流离失所的平民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是,还是令她忍不住心下震动——现在的统治者,其行为之荒诞,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
赵佶正在东京修建着他最伟大的园林艺术作品——艮岳,全然不知各地百姓困苦至极,甚至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虽说在史书中也曾读过这些事情,但真正亲历时,感受是不一样的。
“取之尽锱铢,而用之如泥沙。②”想到此处,郁竺轻叹一声。
武松作为她在此间目前最为亲近的人,她在他面前已无过多掩饰的必要:“乱自上作,怕是官家还沉浸在盛世繁华的美梦里呢。”
武松闻言,眉头一跳。
却见远处有饥饿的流民蹒跚而来,看见二人衣着整洁光鲜,眼中闪过贪婪之色,犹如饿狼窥见羊肉。
郁竺垂眸避开这令人不适的目光,一旁的武松不动声色地将她拉近自己身旁,同时向那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投去凌厉的目光。
流民们见武松身形魁梧,气势逼人,不敢轻举妄动,纷纷收回了眼神。
武松暗舒一口气,却在余光里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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