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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帝座拱手让人?”无论这声音是上代天帝的残留的回忆还是不甘,听起来都很可笑,他竟能理直气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来?除去为了他在乎的许多身影,也是为了自己。因为这片无解而残酷的大劫是他的生父招来的;因为烛弦不但没能救回母亲,反而被她拖着一块儿丧命;因为祝玄不甘,他看不上生父的作为,也看不上母亲的懦弱,所以他要亲自来,亲自解决这天上地下最大的祸患,如此方能真正把他俩的阴影否决在心里,如此才能保护他真正在乎的,如此才是彻底的解脱。天帝神像的金光霎时间亮若白昼,无情地击退了上代天帝的声音浪潮,许久,他终于长长一叹:“是么?是我误了,不错……那时该与你母子一同下界,是我的贪心……我悔不当初……”事已至此,悔恨是最无用的东西,说什么都迟了。祝玄闭上眼,竭力运转剩余不多的神力,神像双掌将吉光神兽护得严丝合缝,好教密密麻麻蔓延过来的冰刺碰不到她半点儿。一根粗大的冰刺突然伸过来,刺透了肩胛,祝玄眉头紧皱,一声不吭。肃霜撒开四蹄疾驰,然而即便是吉光神兽,在大劫里也没法像在外面那样风驰电掣,她竭力飞奔,忽觉背上的祝玄越来越重,越来越冷,简直像驮着一座巨大的冰山,更可怕的是,她竟渐渐听不到他的吐息声了。“喂!”她大声叫唤,“你还活着吗?说话!”连叫七八遍,祝玄一点反应都没有,肃霜急了:“就你这样还想独个儿走出去?说句话菜狗!蠢狗说话!别睡过去!”背上的毛发被轻轻握住一撮,祝玄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停,你……要离开……”天帝神像骤然缩小,璀璨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最终像一道影子,犹紧紧环着吉光神兽的身体,阻绝寒意。他这是要干什么?所有的神力给她?让她背着尸体跑出去?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残忍荒谬的事吗?肃霜正要说话,冷不丁天顶传来一声怒吼:“哥!”紧接着,一双金光璀璨的巨掌骤然穿破黑暗,精准地握住了瘫软在吉光神兽背上的祝玄,看架势竟是打算就这么把他捞出去,然而很快,那双巨掌上的金光迅速暗淡下去,季疆的声音再度从天顶传来,带着痛苦:“抓不动!为什么?”因为大劫还没走完,除非祝玄殒命,否则没有任何外力能强行带走他。肃霜突然开口:“护住他,别松手!”祝玄所有的神力都用来保护她了,强烈的执念或许能维持神躯不散,可是她知道,再这样下去,离开大劫时,便是神躯消散时,有了希望后的绝望才真正痛不欲生。她集中所有神力,竭力飞驰。身体好重,四只蹄子像是要断了;也好冷,徘徊在胸膛里的仿佛是无数冰针,顺着血脉遍布四肢百骸,像是随时能刺破肌肤,从里面把她撕裂。她还活着吗?她自己也不清楚,四周的黑暗无穷无尽,只有护住身体的神像金光灿灿,祝玄的神力似平缓荡漾的水,默默陪伴着她。所以不能输,她不会停下,无论还要跑多久,无论遭受怎样的痛楚。曾经星星点点不成型的执念此时像是被拧成了一团,属于吉灯少君的,属于仙丹的,属于书精的……她曾经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苦楚踯躅,所有的依依不舍,都化作同一个声音:她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高高跃过最后一根冰刺,肃霜已经能望见黑暗边缘的些微光明,快了!快到了!
那一点小小的光明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了,清朗的风声,诸神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她足够灵敏的鼻子也闻见了,隐隐约约温暖的花草香气,凡间正是盛春四月,春光明媚。走吧!他们一起走!离开这片窒息的黑暗,回到阳光下!肃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化作一段绚丽的光,奔向阳光灿烂的尘世间。又是一年春来到,天宫小花园的梨花盛放如雪,仪光沿着白玉小道一路缓缓行来,静静欣赏美景。没一会儿,忽听身后响起个熟悉的声音:“仪光!”她含笑转身,果然见归柳快步走近,他如今成了刑狱司的暂代少司寇,一身白金交织的少司寇官服倒也衬得他颇有气势。“这身衣裳很适合你。”仪光很有诚意地夸赞。刚夸完归柳的脸就红了,结结巴巴:“真、真的吗?”……刚才是,现在可没气势了。仪光笑着摇头,返身继续缓缓往前走,归柳亦步亦趋跟着她,像是懊恼自己的磕巴,反而铆足了劲反夸回去:“仪光这身神将装也分外好看!”是啊,多少年了,她又成了神战司正神将,这次是堂堂正正凭自己本事坐稳的,归柳也兢兢业业做了暂代少司寇,可每回遇着他,他还是改不掉磕巴脸红的老毛病。仪光见归柳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茶点盒,不由笑道:“又去拜访雍和元君啦?”归柳掂了掂茶点盒:“是元君点名叫我过去一趟,说她掐指一算,这两日少司寇和肃霜应当有动静了。”提起这两位,他们不由得沉默了片刻。算算时间,那一场落在下界吞火泽的大劫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水德玄帝将上代天帝的过往公示于众,四方大帝连带许多神尊都等在大劫外,等待着灾难的终结。之后季疆也来了,不顾一切想冲进大劫,是水德玄帝拦住了他,可他还是放出天帝神像,试图在大劫里把祝玄拽出来。再后来发生的事,只怕连四方大帝也没弄明白。其时仪光和归柳都下了界,与诸神一同守在外面,他们只能看见季疆的天帝神像,光芒一会儿浓,一会儿淡,终于能听见踏风声从死寂的大劫里传出,但狂奔而出的只是一团清光。那团奇异的清光最终被水德玄帝带回天界,而季疆在昏迷了十日后,离开天界再也没回来过。三百年了,最后一场大劫的余波渐渐归于平静,没有了大劫阴影,诸神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热切地盼着天帝血脉回归,无论如何,天界早已习惯没有天帝了。事到如今,也只有他们这几个老相识还时常聚集起来,探望一下那团奇异的清光。归柳一面朝前走,一面道:“你也是来探望他俩的吧?想想早些年来探望还得排长队,眼下倒是空闲了。”仪光听他语气里带着伤感,索性换个话题:“最近可有听说季疆神君的去向?”季疆身上发生的事也叫诸神摸不着头脑,他身上的天帝血脉消失得无影无踪,简直闻所未闻,天帝血脉还能消失?然而无论怎样难以置信,事实就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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