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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左手掐住右手,非常疼。他语调强硬:“细作,间,谍,你们。”
司谦上下看王修一眼,突然笑了:“王都事这是怎麽了。”
那个慢条斯理的笑容从未出现在司谦脸上。那麽笃定而缓慢的微笑,根本不是一个灰头土脸战战兢兢熬日子的指挥使。王修瞬间就明了,自己对面这个,到底是一个帝国所有间谍们的长官。所以他决定干脆开门见山:“那个土默特探子让我很不舒服。”
髒兮兮的阶下囚上下扫一眼王修,王修当时觉得一股寒噤从脊梁下往上走,顶住胃部,让他想吐。他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司谦了然,王修坚决不能让这探子冒犯摄政王。他用拇指抹抹下巴,答非所问:“王都事知道我家祖上是干什麽的吗?”
王修一愣:“这个……”
司谦很自然:“相师。对,就是大街上给人看相的骗子。”
王修张着嘴:“啊……”
司谦笑得挺潇洒:“我这个锦衣卫是世袭来的。当初祖上江西人,太宗年间被召进京参与编纂《大典》中的《人象大成》,就是相术。历代看相下来,积攒一点人脉。曾祖父是佼佼者,以看相断事闻名,被召进锦衣卫。”
王修表情倒是严肃,听得认真。
“王都事大约见过街上举个幡给人相面的。不必多想,都是骗子。这里面有我们这一行密不外传的秘密:所有相师说出来的东西,都是相面者自己说出来的。”
王修一惊,他大约不支持神灭论,没想过相术竟然都是假的?
司谦声音放缓,有一种奇异的节奏,牵着王修的思维:“什麽是贵?体貌敦严,声音舒和语调平稳为贵。什麽是贱?孱弱枯槁,声音尖利语调急促。这是最简单最初级的相术,你看,体貌敦严自然是因为饮食良好,不必镇日看人眼色。谈吐舒和平稳,因为贵人总是一锤定音的,说什麽是什麽,无人反驳,他心中也自然不急。反之,贱人无甚钱去吃食,平日里看人脸色巴巴结结唯唯诺诺,神色自然猥琐。何人愿意听贱人胡扯?贱人怕被喝止,想说什麽必然争争不让急急促促。倒过来想,不就行了?”
王修听得瞠目结舌:“从来也未想过!”
“我曾祖父相人断事,猜人职业从不出错。一日有人打扮得体体面面来刁难他,他大笑:‘你不好好磨豆腐,装什麽读书人!’祖父奇怪,曾祖父如何猜出来的?曾祖父回答:‘观他走路身子往一边斜,必然是平素干体力活只往一边使劲。双手白嫩似女子,手掌内手纹几不可见,必然日日搓揉什麽。身上一股淡淡鹹味,又不像打渔的。林林总总,可不就是做豆腐的?推磨盘,挤浆液,点卤水。’”
王修呆呆听着,司谦笑意还是正正好:“王都事想起来问我这些‘小道’,也是想听个新鲜吧,不登大雅之堂的把戏。细作间谍之事,交给我们锦衣卫便好。”
王修对司谦长长一揖:“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这并非‘小道’,是相人的‘大道’,都是我未曾听闻未曾细想却震耳发聋的道理。”
司谦连忙躲避:“不敢不敢,王都事是读书人,卑职受不起。”
王修很认真:“所以锦衣卫都是这麽训练探子的麽?”
司谦乐:“王都事这是想当探子?那可不好办,真正探子间谍都是貌不惊人的,王都事太显眼。”
这马屁拍得自然舒适,王修笑一笑,表示收下:“只是好奇,想起来那些泰西传教士,估计也是不怀好意,却在大晏动弹不得,在街上哪儿哪儿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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