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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蝉鸣里,妪娘沉睡在竹椅上,醉在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
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如今,她也要去找他们了。
“阿娘,等着我……”她身躯一震,嘴中呕出淋漓鲜血。
霍衡夜行踏雪极其迅捷,他如游龙一般左右巡查地上痕迹。
这处山间峡谷的地势复杂超乎他的想象,荒村散落,丘壑起伏,两屏高山崖壁森然矗立,犹如玉山将崩。她可能会在一个破烂房子里,可能会在一处深沟里,也可能会在山间某一荆棘丛里……
霍衡不放过一丝可能,他催动气劲,将五感六识压到最细微,最极致的程度,循着尚未被大雪掩盖的脚印血迹潜行。但山贼四下逃窜,痕迹纷杂难辨,他只能每个方位都摸查一遍,转眼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霍衡在下榻的荒村边缘看到了一大片杂乱脚印,斑斑血迹滴落在大雪上。他循着一串较为明显的脚印往峡谷对面的山脚去,到了陡峭的山坡下,只见一串重重的拖行痕迹平白显现,且往山上的小路延伸。
他心下一沉,一种异样的酸疼如绵绵细针直扎五脏六腑,他低下头调整气息,闭眼片刻,握紧追尘疾步而上。山路盘旋,霍衡顺着血迹准确走过每一个小岔路口,约有一炷香后,一个阔大的山洞映入眼帘,洞口处有很轻微的火光。
霍衡贴着山壁静步向前走,他落了一身雪,乌发浓白,眼睫上挂着寒雪白珠,一双墨黑眼瞳古井无波,周身凛凛然如寒山孤鹰,沉静之下蕴含着万钧之力。
在这样的时刻,他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在黎山围场初见贺蕴君时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自己也不过半大少年,刚经历一场惨烈变故,终日默然不肯讲话。春试的礼仪官把贺蕴君推到自己身前,说:二公子,这女孩儿就跟您一起了。
他其时靠在一株刚生新芽的柳树下,日光从稀疏的树枝间洒落,风声淡淡,他半阖着眼,闻言低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破落瘦小像松鼠一样的女孩儿。
小贺蕴君有些怕这个少年,她心知自己不受人喜欢,见这个哥哥还不肯和自己讲话,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瞳在日光的投映下有种玻璃一样的透明感,含着害怕、期待……很多情绪。
霍衡低头,收敛思绪,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复又抬头站在山洞口往里看。山洞里空间很大,方才厮杀中残余的山贼此时都三两半卧在各处,有几个人在轻声说着话。视野有限,他只能看见山洞一侧,这里没有贺蕴君。
霍衡压着脚步,惊鸿掠影闪到洞口那边,借着略高的地势正好看尽了洞内另一边,让他心慌的是——还是没有贺蕴君。
他强令自己安定,想着山洞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地方,贺蕴君也许就在那里藏着……不管怎么样,霍衡心下一横,得进去跟这些人再打一回交道。
雪还在下,借着风声,霍衡脚下借力一踩,轻功便瞬间飞到那闭目养神的匪头跟前,可怜那匪头眼都来不及睁开便没了命。
等老大头落地了,那群山匪才堪堪反应过来,一个个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忙哆嗦着捡起地上的刀剑虚张声势。可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竟然手脚不分,登时乱作一团摔在地上,不是你压住我就是我踩到你。
他们看着白衣青年,眼中满是害怕和讨饶的意味。两个时辰前在那荒村里怎么被这个年轻人打杀的现在记忆犹新,更遑论方才老大的头就那么掉了!
霍衡不说废话,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他现在只想知道贺蕴君在哪里。
他偏头看向一个山匪,长剑倒映出火光的颜色,横在那人脖间,冷声问道:“你们抓回来那个女子呢?”
霍衡甚是冰冷残酷,那个山匪腿一下就软了,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回道:“大、大、大、大爷,她在后头的山洞里呢!她没事!”他说着,一只手屈起来往后指,果然在角落岩壁上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小道。
霍衡剑挑起那人的头发,头往小路方向一偏,“带路。”
那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觑着脖边寒剑,吞咽一口唾沫,满脸横肉颤栗,带着霍衡往后去。
霍衡心有热意淌过,她没事。
他一只手握紧剑抵在山匪脖间,一只手则篡着几把飞刀,分心注意着身后。
小道幽暗狭窄,他行于其间,感官上彷佛又回到了那年黎山的春雨寒夜。
那年师门变故后,不知是谁对他说过,也许是玩笑话:谁能再让这哑巴开口说话啊,那他可得供人家一辈子了。
还是那年,他靠在柳树下,看着松鼠一样灰扑扑的女孩儿,看着她玻璃一样的眼睛,开口说了从地牢里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名字?”少年的声音很是嘶哑难听,像是被火烧过后的枯焦残木上鸟儿的血啼,饶是礼仪官都惊了。
“姓贺,名蕴君,暂无字。”
少年面有戾气,女孩儿看着他,怯生生地哼唧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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