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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渐浓,风云止歇。梁郅他们终于跟兵部及大理寺交接完,相携着踏入裴府。宴厅设在后园内的秋水斋,此处离各远都颇远,且有单独的后厨,这一看就是打算给大伙好好畅饮一番的。杨奕晚了稍许,但也只落后了几步,进得园子时下人刚刚好把茶水呈上来。梁郴左看右看:“老五跟,跟他媳妇儿呢?”张罗着上菜的裴昱和裴夫人齐齐看向园门口:“说的是啊,那小子不是到家一个多时辰了吗?上哪儿了?来人,去把他们请过来。”下人分花拂柳,到了裴瞻院里,紫嫣正打发婆子们抬水出来。下人一看就上前搭讪:“将军这是才沐浴完呢?”紫嫣欲言又止,最后抿着唇点头,摆摆打发他下去:“将军和少夫人有些要紧的事情急着处理,就过来了,请老爷太太招待几位将军先用饭。”说完她回到屋里,迎着散着长发走出来的傅真走上去:“少夫人受累,奴婢去跟夫人告个假也不是不成的。”傅真扯下衣领子,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这一看也忍不住咬着下唇,颊上飞出了两团红霞。这大半年里她把自己养胖了不少,厚着脸皮说句冰肌玉骨也不为过。眼下那白皙皮肤上的红痕格外清晰,——她真是小看了那家伙,本来照他那体格,她内心已经做足了准备,没想到到了床上,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凶猛。“很疼吗?”正端详的时候,闯祸的家伙已经过来了,看到她的肩膀,立刻怜惜地轻抚起来。带茧的指腹轻划在皮肤上,那酥麻感又起来了。傅真略略偏头:“现在我相信,咱们成亲前你是真没有开过荤了。”裴瞻手停下来,那黑了的脸皮瞬间也透出红来。他惩罚般张嘴咬住她的耳垂:“你是怎么知道的?”傅真往后靠着他,看中镜中二人交叠的身影:“从前街头卖的话本子上都说,只有那些不经人事的愣头青少年郎,才会狼吞虎咽的。”裴瞻听闻,取了散淤膏给她抹上,然后把衣裳给她拢好:“那可说不准。我遇见你,第一次和第一百次都没有区别。——走吧,我帮你更衣……”……下人把紫嫣的话带给裴昱,裴昱觉得不像话。裴瞻和傅真作为裴家重要的主人,他们怎么能推脱不来呢?太怠慢了。他想喊裴睦去催催,但是裴夫人在暗地里猛扯他的袖子,他又没敢再说什么。而坐下来之后,他又看到程持礼他们在捂着嘴偷偷的笑,心里头怪纳闷的,直到听到裴夫人说不等他们了,大家先入席,又说儿媳妇这两日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就不让他过来了,他这才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暗地里连骂了裴瞻两声,好歹是把神色恢复了过来,没事人一样地坐在了主位,张罗齐宴席来。裴瞻和傅真姗姗来迟。临出门之前傅真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直到确认没有丝毫失仪,这才与裴瞻相携出门。裴瞻让她在房里呆着不必出去应酬。可傅真却想见见杨奕,再说梁郅也是才回来,她当姑姑的给他们预备的接风酒怎么能缺席?两个人边走边说到达秋水斋,菜还没上完,大家伙刚刚围坐下来。看到他们俩,大家皆笑了笑,并没说什么,也没有因此取笑。小夫妻成亲到现在,突然分开如此之久,自然会有些体己话要说,没什么好奇怪的。傅真与裴瞻落落大方,大家也不可能猜出他们已发生过什么。等二人分别在两张桌上落了座,宴席就开始了。苏幸儿使劲的盯着傅真看,然后趁着裴夫人没注意的时候拿胳膊肘捅着她的腰窝:“小别胜新婚吧?”傅真佯作镇定:“瞎说什么呢?”“小样儿,还想骗我。你看你一双眼睛,打从进来就没理开过离开过老五,先前了半天都没过来,你们干嘛去了?”傅真清着嗓子,正襟危坐:“能干什么?帮着他收拾行李呗。”“收拾着收拾着就出不来了?”“然后就聊了会天。”“还装蒜呢。”苏幸儿哼哼道,“我可已经闻到了你身上散瘀膏的香味。”傅真面上大赧。悄悄往珠帘那边桌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你还在这嚷嚷,难道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白日宣淫?”苏幸儿嘻嘻一笑,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我就想知道,当初你看的那些话本子上的招数,都用上了没?”傅真拍了她胳膊一下。轻抿了一口茶,她嘴角又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慢条斯理说道:“急什么?总归会一招一招全试遍的。”苏幸儿无声的比了个佩服她的手势,然后坐好。“你们俩说什么呢?”裴夫人已经走了回来。这二人恢复了端庄神色,与裴夫人一道拉起了家常。正说到苏幸儿的婆婆冯夫人又打算与曹夫人去白鹤寺小住,顺带去诵经祈福,这时就听隔壁桌上传来了程持礼拔高的声音:,!“为什么呀?这些事情朝中有的是人去办,为何非得您过去?”傅真扭头,只见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杨奕身上。而杨奕在听完程持礼的话之后说道:“此次能够顺利而快速的拿下连旸和那十万叛军,东兹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虽然事情是因他们而起,那十万叛军一旦成事伤害最大的也是东兹,可终究金旭还是给予了我们大周莫大的信任。“或者说,是给了我杨奕很大信任。“我们在围剿邬成平他们的时候,金旭一直没有出面,反而是下旨给手下将领与我接头,我猜想他是出事了。“果不其然,那一仗打完之后,我问东兹的将领,他们说金旭已经病倒有一两个月了。“我得去看看他。当然,顺便也就将从邬成平他们手上搜到的虎符给金旭送回去。”大家面面相觑。傅真一时间也忘了把筷子放下。如今满京城关于宫中皇权大统无以为继的留言传得沸沸扬扬,而且如今外事已定,也确实到了该安内的时候,杨奕此时却说要前往东兹,那京城这边怎么办?宴厅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裴昱到底见惯了风浪,很快就接过了话头。“那两枚虎符是东兹的东西,的确应该妥善的送回给金旭。“不过既然这一场仗是大周大月和东兹三方联手,那就是三个国家的事情。“此事应该如何做,该如何送回,还能让朝廷仔细商议过为好。“这次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在此之前我们与东兹的往来已经断开,借着送还虎符,还可以进一步建立交情。“如今我们三方都已经厌倦了战争,也不起了,如果能够保得二三十年无恙,已是幸事。”梁郴附和:“裴叔说的很有道理,此事不急,有高将军在西北负责与东兹那边接洽,想来金旭也不会急于这一时。毕竟我们拿着他们的虎符也没用。”杨奕没有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梁郅这时候举起杯子来打圆场:“才刚刚从西北回来,就算要去,那不得好好休养一阵再说?“来,我们先喝了这杯。今日不醉不休。接下来这几日大殿下要是无事,不如咱们几个陪着殿下去京畿大营里面跑跑马,练练箭?”杨奕跟他对喝了一杯,然后说道:“还是叫我杨奕吧,承蒙诸位看得起,唤我一声先生也可。“殿下这个称呼就不必了。我就是个平民,挂上这个称呼,怪别扭的。你们若不见外,我们也可论个长幼。”梁郅听到这里按捺不住了。“只要您愿意,您随时都能做上名副其实的皇子。”杨奕微笑摇头,把杯子放下来。“如此良辰美景,咱们何不放开肚皮来畅饮?“老是说国事,也确实枯燥了一些。我对这京城不算熟,你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或者有过什么奇闻趣事,不如拿到桌上讲来听一听?……”傅真把目光收回来,眉头皱得生紧。眼下京城这乱子,虽然她没有拿到证据证明是皇帝的阴谋,可舆论已经推到了如今这地步,无论如何得有个结论的。自打知道了杨奕这么多年的坎坷遭遇,后又从皇后口中得知了当年湖州的实情,傅真对于杨奕的选择万分理解。也完全能明白他抵触皇帝的心情。可私事是私事,国事是国事。无论如何他是帝后如今唯一的皇子,他也是大周的子民。这场风波能不能完美平息下来?又该如何平息?杨奕起码不能够置身事外。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心不在焉了。和苏幸儿隔着珠帘陪坐到他们酒过数巡,终于月影偏西时分他们起身散席了。傅真上去送客,不着痕迹地到了杨奕身边后,她停下步道:“杨大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说着她指了指旁侧。杨奕顿了一下随她移步。明亮的石灯笼下,傅真望着他:“杨大哥,朝廷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来继承皇位,更需要一个像您这样能力出众的、身份又具备说服力的皇长子来扛起中兴大周的重任,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容易,但是,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在大周万千百姓的份上,先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全力把这场风波应对过去?”夜色下杨奕目光幽暗:“如果你们把二十四年前的皇长子当成已经死去,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可毕竟没有,你老天爷都在体恤大周,体恤天下多灾多难的百姓们,所以他让您回到我们当中来了,我们不可能当你不存在。”杨奕深吸气,走到栏杆旁。“这是朝堂上老爷们该关心的事情,你身体又不好,操心这些干什么?”“可是我背后也有我的家族,有我的家人!”傅真望着他的背影,“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周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人来继承大统,又或者勉为其难选出来这么一个人,他迟早也压不住这满朝上下的功臣良将。,!“我们都读过史书,知道后宅之中奴大欺主的道理也能套用到朝堂之上,一旦君弱臣强,必定会滋生阴司。“一个弱势又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手上却掌握着天下极权,这将是天下的不幸。就算他不作恶,也会有人利用他作恶。“不管是我们裴家还是宁家,如今都是大周有名有号的人家,一旦朝局不稳,必定会波及我,我怎么可能不操心,不忧心呢?”杨奕一时无语。傅真走上前,同靠着栏杆向他说道:“这还只是我们。到杨大哥你的身上,危险得更大了。“你是这全天下最最应该做上皇位的人。我们这些人全都相信你对皇权毫无觊觎之心,可是那个坐上了皇位的人会信你吗?“他会安心吗?“到那个时候,他又会怎么样对待你?”杨奕顿住,宽阔的腰背骤然间僵直。傅真望着前方继续道:“倘若你说你不怕,你问心无愧,可你难道也不在乎贺昭和陈嵩他们吗?“贺昭已经有妻子儿女,一旦杨大哥你有难,你让他们俩是选择你还是选择他们的家人?”杨奕在夜色之中沉默成了一座黑塔。“所以你是想来劝说我妥协入宫吗?”良久之后他把身子转过来,吐出来的字一个比一个沉缓,“连你也要来劝我了。”“我并不想强人所难,我只是不希望杨大哥你将来后悔。”傅真挺直了身子,无畏的回视过去:“倘若你当真是个冷漠无情之人,那也罢了。可你偏偏为了大周能够排除危机而不惜暴露自己。“你明明就是一个火热心肠的人,你心里明明就装着天下,装着百姓,这是你从小生活在征战途中而耳濡目染形成的。“如果因为你今日的执意退避,将来引出诸多麻烦,我敢保证那时你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再把话说回来,与其将来要承受成为别人眼中刺的痛苦,你为何不从现在起,就不要让自己变成那根刺呢?”:()盛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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