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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镜默了须臾,靠回榻围上呵呵一笑,“大伯母嚜,好歹是儿媳妇,不会过分为难她。不过毓秀就难说了——从前老太爷屋里有位老姨太太,不知怎么就吊死了。”说着,手在下巴上抹了抹,“不管怎么样,没了毓秀,往后老太太能稍微信得过些的人,就只你了。”
玉漏听得胆战心惊,以为是和自己家中一样,争来斗去,还是那一家子,没想过会死人。
她一面斜着眼瞟他,待他一看过来,又立时调过眼去,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池镜睐着眼看她一会,把胳膊横到炕桌上,去拉她的手。她强了两下强不掉,手给他握到炕桌上来。
他用力地攥住,目光凌厉而温柔,“在咱们这样的人家,要想息事宁人是不可能的,不如先下手为强。好在咱们做了夫妻,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必怕。”
她的手被他温柔摩挲着,想起在唐家时的情形。大家大族之中,总是有人要吃亏的,其乐融融不过是粉饰太平,做给外人看而已。既然千方百计闯进这府里来,又装什么活菩萨?难道那些千金万银都甘愿落进别人荷包里?
如此一想,便衔住嘴皮子,横下心点了点头。
池镜就瞅着她笑,“何况老太太也不一定就要毓秀的命,好歹在她跟前二十来年了,兴许就是赶她出去。你别净往坏处想。”
可老太太不见得是那样心慈手软的人,她手心里发了汗,他也摸到了,掏出条绢子来给她搽着。
赶上金宝端清热的茶进来,看见这情形,调侃道:“奶奶的手上有金砂?瞧你搽得这样仔细。”
池镜又恢复了那一贯懒倦的笑,“我给你奶奶讲鬼故事,瞧她吓得,一手的汗。”
“吃羊肉吃的吧,羊肉吃了就是火气大,快吃点茶清清热。”
玉漏马上也没事人一般笑起来,不及金宝喊烫,先端起茶呷了一口,果然烫得直吐舌头,拿手不住扇着。池镜望着直好笑,不知她是什么做的,像是个繁重的魂装在个轻盈的壳子里。
他想到唐二说她的那些话,很有点嗤之以鼻,难道只许男人狼子野心,就不许女人唯利是图?他倒觉得她是可爱的,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很坏。
待金宝出去,他将那些沉重的话题揭过,不再提,望着那碗茶嗤笑,“给人火气吃上来,单吃碗茶管什么用?”
玉漏心里还盘算那包砒霜的事,冷不防听见这话,还有些没反应,“你不如洗个澡好了。”
“洗澡也不顶用。”
她一看他的眼睛才明白他的意思,回头一看天色已晚,老太太恐怕已歇下了,再要去也嫌晚。只好把嘴一撇,一声没吭。
他望了望她放在炕桌上的胳膊,微透的袖管子里藏着截雪白的皮肉,五内本来发热,就觉得那是块冰,便把手溜进她那袖管子里去,摸着又软又凉,很是称心。
经霜老(十四)
清月咫尺,灯光掩映,玉漏将帐子挂起来,想要丫头打水来洗,又不知今夜该谁值夜,只怕已在那头睡下了,便踟蹰着没好喊,也怕人家笑他们天没黑便干起这事来。
池镜睡在枕上看见她略微鼓着片红的腮,知道她不好意思,复将她一把扯回怀中,“她们一定把水搁在外头了。”
玉漏将下巴戳在他心口,这样由下至上看他,可以清楚看见他下巴上一圈刚冒出头的胡子。他胡子长得快,每日晨起都要剃一遍,不叫丫头动手,也不叫她代劳。她想起从前他还玩笑说以后要她给他剃,真成亲了,他又没说过这话。
“你怎么从不叫人给你刮胡子?”她忽然问。
池镜朝下瞥她一眼,笑着摇头。
以为他是不想拿这点小事烦她,她倒是很愿意在这些无关要紧的事情上舍下人情,“我可以给你刮的。”
池镜笑了笑,仍是摇头,“你难道不认为让人拿刀子比在脖子上是件很险的事?这个人有心或无意间,兴许小命就丢了。”
他信不过她。玉漏轻轻嗤笑,“原来你也怕死。”
“谁不怕死?你难道你不怕?”
“怕。”她不知想到哪年哪月去,声音不觉有丝凄然,“有时候虽觉着活着也没什么好处,但要死还是不敢的。”
所以都是不敢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人。他想到“生死相许”这个词,感到悲哀,还常笑老太太疑心病重,他自己何尝不是一辈子没有相信过人,就连对他们“相爱”这份希望,也一直存着怀疑。
说到这些话便有些沉重,玉漏藉故撑着要起来,“我出去看看水是不是搁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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