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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2（第1页）

进了家门，云龙支好自行车，弟弟妹妹放了假都在家里，听到动静就跑了出来，一看这么多好吃的，赶紧接过来，惊奇地说：“哥，怎么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呀，这要花多少钱呢。”“发工资了，有钱了，今天好好吃一顿。”娘正忙着做饭，父亲在邻居家玩刚回来，进门一看，惊讶的问：“龙啊，怎么买了这么多好吃的。”云霞笑着说：“俺哥发工资了。”娘听到以后，嘟囔着：“这孩子，不过日子的料，发了工资，也不能这个花法，仔细着点。”赵忠军笑呵呵地说：“行了，买都买了，还说什么呀，先犒劳犒劳再说吧。”

一家人围坐在小方桌周围，高高兴兴地边吃边唠，父亲拿出一瓶酒，爷三慢慢的喝着。

在那个还不富足的年代，农村老百姓家平常的餐桌上是极少见到熟肉的，哪怕炒菜也是很少见到肉星的，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杀上一只自家养的老母鸡，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用面粉和鸡蛋和成的糨糊糊里沾均匀了，在棉籽油里一炸，一只鸡就会变成一大盆金黄灿烂的炸鸡块，一小块鸡肉也会变成一个大大的裹满面团的大面肉。买上几条白鲢鱼，也用同样的方法炸的金黄金黄的，买些小鲅鱼用盐腌渍一段时间，买个猪头或者猪蹄子，切好了放在炉子上熬上二个多小时，捞出煮的稀烂的肉来，把碎骨头去掉，把肉切得碎碎的再放进肉汤里熬上一段时间，然后倒进一个大瓷盆里，放在冷屋子里一晚上，第二天就成了稥滑透亮的猪肉冻。亲戚朋友来了，炖上一条鱼，切上盘猪肉冻，煎上几条咸鲅鱼，用白菜、粉条、豆腐、炸鸡块炖上一大锅，每人盛上一大碗，炒上个芹菜和藕，这就是过年招待客人的最好菜肴了。肴鸡、肴肉在普通家庭是见不到的。

今天中午吃着比过年还要丰盛的菜肴，一家人甭提多高兴了，母亲不住的给孩子们夹着肉，自己却很少舍得吃口，云龙劝着母亲吃，把夹到自己碗里的肉又放回了母亲的碗里，笑着说：“快吃啊，我在外面经常吃，有时候还下饭店呢，都吃了，剩下陈了就不香了。”看着弟弟妹妹吃的嘴上手上油光光的，满脸堆着笑容，云龙心里美滋滋的有种成就感，自己终于能为家里做点事了，挣钱了。他也很馋，但是自己就是舍不得吃，一个劲的吃小凉菜。

云霞边吃边羡慕的问云龙：“哥，还是当干部好，能下饭店吃好吃的，俺们在学校里吃的菜见不着几块肉，清汤刮水的，去早了还能打些好点的，晚了就剩下菜汤了。”“是啊哥，听咱娘说，你上班光吃公家饭，在外面一住就是好长时间，比我们强多了，我们干一天活，晚上累的不得了，有时候一躺下就睡着了，饭都吃不下。你们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多轻松啊。”“闭上你的臭嘴，你哥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闲才吗，你哥受累的时候你看到了吗。”“娘，俺单位的机关后勤就是这个样子，政府机关还不是一样吗。”云飞辩解着。

云龙笑着说：“喝茶看报纸的时候也有，一住好长时间的时候也有，挨骂挨训，着急上火，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也有，冰天雪地走门串户受难为的时候也有，在坡里干活受累的时候也不少。”“那你们干什么呀，政府工作也这么复杂吗”云霄不解的问。“我们呢，是指挥员、战斗员、冲锋队、还是百事通、万事能，啥也能干的全能全耐的乡镇小干部。”

赵忠军看着孩子们斗着嘴，说笑着，心里感到很欣慰，喝了一口酒感叹着：“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小队长，虽然不叫什么官，也有许多的难言之隐呢，老话说的好，一个门口一面天，人人有本难念的经，等你们经历多了就有体会了，来，咱爷仨喝口。”

娘看着云龙笑着说：“龙啊，你这刚上了几天班，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长了不少见识啊。”“娘，我现在是大人了，是正式的国家干部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说的可是我的工作体会和切身感受啊！”

在镇政府这个大家庭里，云龙时刻感受到领导同志们对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关怀和爱护。在平常的工作生活中，大家天天在一起，亲如兄弟姐妹，年长点的更像是自己的长辈一样，时刻提醒呵护着他们，有时候也会大声的批评，但那都是对他们的负责和信任。半年的相处和交往，云龙他们已经深深地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来，内心深处已经有了一种归属感和依赖感。

腊月二十一日上午，镇上召开了机关干部会议，参会领导只有王荣国副书记一个人。会议的内容主要就是安排春节放假和节日值班，一方面要求做好春节期间的安全、防火、防盗工作，要求各个包村干部深入到各村把会议精神传达给村支部书记和村干部。二是安排春节期间的值班任务，要求从二十二开始到正月初八期间每天安排二名科级干部带班，四名机关干部轮流值班备勤，白天晚上分好工。值班的机关干部都是在政府大院居住的和家是牛集镇的，家是外地的就不安排了，从明天开始如果没有什么工作他们就可以提前回家了，因为离得远，还有准备回老家的东西，还要走很长的路途，所以就提前放假了。三是腊月二十三上午，全体工作人员都到镇上领取春节福利。四是各个镇直单位根据自己本单位的情况自行安排，轮流值班不能耽误事情。民政办、财政所、党政办等单位一直待到年三十才能放假。最后，王书记代表党委政府给大家提前拜了个早年，祝愿大家身体健康，节日快乐，阖家幸福。

全福、光林、云龙三个人家是本镇的，又是年轻的单身汉，值班每人安排了两天，而且都是晚上，说是晚上值班，其他一起值班的年龄大些的年前特别忙，白天也会让他们代替了，一值就是一整天。散会后，各人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马洪水叫住云龙说：“云龙，我是腊月二十七值班，那天和你嫂子回她娘家，看望看望老人，再顺便串几个门，拜拜年，到时候你替我值班吧，有什么事情给我打传呼。”“行，马站长，有事你忙就行，反正我闲着也没什么事，白天吗？”“白天晚上你都过来吧，他们有家有业的年前都忙着置买东西，走亲串友，忙的急手忙脚的，那天吴勇也值班，你两个倒替着，别耽误事。”“好了，马站长，您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云龙刚走到外面正碰上全福和光林，一打听，他两个也被抓了公差，一个替徐海、一个替吴运超值班。三个一商量，反正放了假也没事干，只要不忙，干脆值班的时候一起来算了，省的一个人闷得慌。

腊月二十二是牛集镇的年集，天一亮，人们全家出动，从四面八方涌来，来集上购买年货。来自牛集镇各村和周边乡镇各村，包括南邻广南县的陈户镇的大部分村庄，东面东风镇的村，北面营口镇的村，西面范尚乡的村，近一百多个村的几万人蜂拥而至、汇集于此，真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买声卖声，讨价还价，嘈嘈杂杂，闹闹哄哄、构成了一个购买两旺的盛大场面。

整个大集大致划分了七市十五区，其中不乏相互交叉，串通混杂的局面。七市有肉市、鱼市、家禽市、菜市、衣帽市、布市、鞭炮市；十五区有水果区、熟食区、酱菜调料区、纸钱供香区、楹联灯笼区、干果糖果区、粉皮粉条专卖区、玩具区、书摊区、针头线脑纽扣区、糕点面包专卖区、炊具厨具区、生活用品区、自行车专卖区，另外还有杂七乱八的杂卖区。

集市口是自行车停放收费的区域，东西大街北面是一排卖油条、包子、羊肉汤、各种吃食的小摊点，早起的人们围坐在小方桌周围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年集从早上一直赶到晚上，满满的一整天时间。人们在里面来来往往，买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许平时太忙，今天需要买的东西特别多，甚至来回赶两趟、三趟，不管舍得不舍得，最后会一分钱不剩，带了多少花出去多少，但是还是不满足，总有遗憾的地方，那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回家的时候都高高兴兴的，大部分东西都买齐了，到过年还有个二十七集，不全的到时候再填补填补。

一大早，云龙就和父母、弟弟妹妹骑着自行车来到集市上，把自行车存放好了，兵分两路：云龙、云飞跟着父亲买鱼肉菜各种年货，还有鞭炮，云霞跟着母亲去买衣服鞋帽。市场上人太多了，走路都摩肩擦背，有的地方根本挤不进去，转了一上午，除了鞭炮其他的好不容易买全了，爷三个每人背了一大包，费了好大的劲挤回到存放自行车的地方，赵忠军在这里看着，兄弟俩向着鞭炮市场走去了。

鞭炮市是男人们和男孩子们最为关注的地方，卖鞭炮的商贩们为了炫耀自家鞭炮响，没次品，各家竞相燃放，比试着，不停地夸赞着，卖弄着，显示着，自吹自擂，相互贬低着对方，你方唱罢我登场，吸引着人们驻足观看，凑着热闹，起着哄，鼓动着卖家连续不断的燃放，借机听听响声，过过瘾。

一波比试下来，大家就争先恐后地挑选着，讨价还价，每个人根据自己腰包里的钱买到想要的，也有犹豫不定，等待观望的，一直拖到最后，看看再不买没有了，只好硬着头皮买上几挂小鞭炮。云龙和云飞东家瞧、西家看，这家比、那家问，转来转去，买了两大包。本来想少买点，经不住卖家连讽刺带挖苦，自己又想多买，把带去的钱花了个精光，买了十挂大土鞭，十包电光鞭，两盘大爆竹，两捆二踢脚，还买了小蜜蜂、满天星、滴滴筋、钻天猴、觅溜转等等。高兴地云飞合不拢嘴，哥哥发了工资，自己有了主动权，想买多少自己说了算。

往年兄弟两个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跟着父亲来，手里就那么多的钱，只能买几挂大鞭和一些小的，年三十晚上邻居们都约着在门口的大街上放鞭炮，老是比不过人家，心里干着急没办法，云龙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等自己挣了钱一定买大的、买好的，多买猛买，让他们羡慕眼热，今年终于如愿以偿了，能不多买吗？

兄弟两个背着两大包回到父亲身边，父亲一看生气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过日子，花了多少钱，买了这么多，把云龙训了一顿，但是没办法，买都买了，又不能退回去，也只好这样了。等到各种年货都买齐了，已是下午三点多了，云龙去小吃摊上买了油条、水煎包，用牛皮纸包着，一家人围着车子和一大堆年货大吃了一通，由于吃的急，噎的云飞直打嗝。吃饱了饭，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回了家，买的东西太多了，两辆车子只好由父母骑着，带着云霞，载着满满的东西，云龙云飞徒步跑了回去。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母亲用五花肉呛了锅，放上白菜、粉条做了一大锅咸粘粥，把干辣椒放在做饭后冒着烟的燃着火星的灰烬里一烤，焦黄焦黄的，然后剁成辣椒末，再切上葱花、放在每个人的碗里，喝着香香的、辣辣的咸汤，就着咸萝卜丝，讲述着一天的见闻，心里美滋滋的，甭提多高兴了。

农村过春节，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最最快乐和高兴的事了。一进入腊月，孩子们就会掰着指头算日子，特别是过了腊八日，年的味道就越来越浓了。农村有着“腊八腊八你甭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说法。春节穿新衣、戴新帽、打灯笼、放鞭炮、吃饺子、吃糖果、走亲访友，每一项都是孩子们的期盼。特别是在那个生活还不富裕的年代，盼吃、盼穿、盼玩、盼走亲戚就是孩子们最最高兴的事情。

但是对于大人们来说，过年就像过关，一进入腊月就天天盘算着，列计划，拿主意，精打细算，精心合计，哪些非买不行，哪些可买可不买，需要串几个门，走哪些亲戚，买什么东西，每天都在算计着，真是有时候算计到骨头里，没办法，太穷了。有道是，穷家难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时候举棋不定，有时候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能省就省，去掉一些东西。毕竟过年有时候就是为了面子，面子固然重要，但是日子天长地久，还是要考虑的，俗话说“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有也过，没有也过，总能过得去。条件好的户虽然也算计，但不需要费这么大的脑筋。

今年赵忠军非常高兴，云龙的工资一千五，云飞也拿了八百多，这就相当于他大半年的收入了。往年孩子们上学，花钱的地方很多，只能拼命干活，省吃俭用，口挤牙攒，这几年紧张不得了。今年终于见到回报了，一下子收了这么多，能不高兴吗，过年买年货多买些，风风光光的过个年，孩子们也都大了，也该要场面了，谁不爱面子啊，谁不愿意在人前显摆啊，看着今天买了这么多的东西，他那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张书香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精打细算这么多年，今年总算有钱了。年底了，给大人孩子每人买件新衣服，再买上鞋帽，今天和云霞娘两个可过了把瘾，买了好几件，看中了个被子面，在云霞的鼓动下买下来了，在花花绿绿的棉布市场上不知不觉中又多买了好几件。衣服买足了，年货办齐了，这心情也好了，一年下来辛辛苦苦、忙忙碌碌，终于欢欢喜喜过个富裕年了。

吃了饭，她一边收拾，一边和忠军商量着：“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送灶王老爷辞灶的日子，你再去咱们村里的经销部，买上烟酒糖茶，早准备好，省的一忙活给忘了。赶年还有几天了，我还要烝上几锅馒头、供养的饽饽、花卷子、大包子、年糕，过了年客多，少了不行。大后天扫扫屋，二十六把脏衣服洗洗换换，还要炸鱼炸鸡，弄长钱，够忙活的。”“行，三孩子也给他们分分工，帮替着干点，都老大不小了，别舍不得指使，云龙还要值班，让云霞、云飞多干点，还有七八天呢，不着急。”“看着还有七八天，二十九炸鸡炸鱼，煎供养，一天很忙活的慌，尽量往前赶，说不定还有什么事，一占活就耽搁了，今年多准备些，过了年，亲戚们来，办的丰盛一点。二十九你把猪皮冻煮好了，再煮上几块方肉（大块的五花肉），蒸蒸豆腐，请轴子的时候当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