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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吐出方才吸足的最后一口空气,任自己缓缓向上飘移。
很快,心海里最后一点波纹也烟消云散,只剩映照在浩渺天幕下的孑然肉体载着一点灵光,如一叶孤舟,悠悠飘向星海…
群星之下,那点漂浮的灵光似乎再也拿捏不住任何成形的意象,就连心与身之间那看似先天的链接也在渐渐消解…
心海深处,某种从来都被缭乱念想掩盖、像是某种未知记忆投下的暗影般的细微摄动开始浮现,并对身体产生似有若无的牵引。
在所有外力全都消失的状态下,肉体却循着某种比空气更稀薄的幽灵般印记,慢慢诱导着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从原先刻意放松时的平摊变成了S型蜷曲,双手交叉,缩回到胸前…
教室后门开着,这让正在桌面下偷偷翻书的阿杰更加提心吊胆,除了要提防教室里巡视的监考老师,还得留神外面走廊里出现意外情况。
天已经挺热了,可阿杰浑然不觉,手心出的汗还是冷的…
这是记忆吗?
影像、情绪、感受…全都那么真切。
可怎么细看又有些陌生?
它来自现实还是梦境?
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难道连自己记得什么也不完全知道?
但事实又分明如此。
这翩然而至的记忆此时显得如此清晰,阿杰就像又回到了高考前的紧张气氛…
对了,那是梦里出现的情景…
不对,不是一个梦,是一连串梦,很长一段岁月里它们断断续续出现,而且下一个片段间隔不确定的时日再次出现在梦里时都还与上一个片段完全相连...
随着更多记忆浮现,说那些是梦似已不太合适,因为那更像是另一场生活,只是自己清醒时它被完全遗忘了…
哎?
在那场生活里,自己有时候是会飞的。
这不,放学了,窗外的水杉蘸满夕阳余晖变得如油画一般。
攀上窗台轻轻一跃便飞了起来,只是摇摇晃晃不大自如,就这样晃悠悠飞到操场上空,还不时玩个小俯冲。
心吊着,可那感觉着实爽不可言,畅快得让人发抖,连寒毛都不由倒竖起来,即便现在只是回想,心还不禁发颤…
正游荡在现实与梦的记忆间,忽然,一直以来让阿杰以为自己身处现实世界的那种无隙包围着他的“现实感”毫无征兆地解离开来——如同它降临时一样无迹可寻…
“现实”与“现实感”这原本融为一体、完全不可分的两者,此刻却显得如此泾渭分明。
脱离了“现实感”,所谓“现实”立时还原为一种无关现实与否的影像——只是...
影像...
与此同时,“梦”与“现实”这一直以来绝对不相交的两条轨道,在视野尽处似已交汇在了一起…
从那交点再看将回来,却见“梦”与“现实”这两条原本毫不相干的轨道之下,还有另一条从未被发现的轨道,而前面两者其实全都铺设在这条轨道之上,若一定要给这条轨道加个名字,那似乎就是“现实感”,或者…简化为两个字,“以为”。
有了“以为”,“现实”被当作“现实”是真的,于是那便成了作为现实的现实;有了“以为”,“梦”被当作“梦”也是真的,于是那便成了作为梦的梦。
只是在梦里,这“以为”依然还在,那里的“现实”也同样被当作那时的“现实”是真的,于是那便成了梦里的现实...
可是此刻,当这一缕漂浮于太虚中的孤魂再也找不到平日里能让“以为”随处可以到手的一切习以为常的证据时——甚至当时那些所谓“证据”此时看来也并不能算作真正的证据,只是有了“以为”,那些无所谓证据与否的一切才成为了“证据”,而“以为”也正因有了这些其实是它按图索骥自找来却被它以为是客观证据的印证而日益坚固,由此逐渐沉积而成的“必然”最终使人完全成为它脚下身不由己的奴仆…——那“以为”只作为它本身,如此突兀而乖谬地凸显出来…
真有什么东西可以为它作证,使它得到根本的确证吗?...
但一切又似乎全都是在这条轨道上铺就的——也只可能在这条轨道上铺就。
当它现形时,其他看似纷繁的一切霎时都回到了这个从来都隐形无迹的原点,它才是唯一的轨道,除它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于是,出现何种影像已不再那么重要,因为只要有“以为”发生的地方,任何影像都可以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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