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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高墙（第1页）

法律从来只是门面，是为被统治者设置的，内里，枪杆子、笔杆子在握，绝对权力的拥有者们在道貌岸然下实则从来都可以肆无忌惮践踏任何法条、道德律和良知，因为他们清楚，媒体、立法、司法、最终解释权都在本组织手里，它的民众早已在数千年专制统治下被阉割干净所有正气和勇气，唯权力马首是瞻，削尖脑袋想要进入权力场，只求自己能有机会在权力的人肉盛宴上分一杯羹，如果没有，喝到一口汤也是好的，就算连这都没有，他们也会自觉自愿为虎作伥，再自己想象着绝对权力会记念他的跪舔，总有一天会赏自己一点羹汤，其他一切都无所顾忌。

别看平时堡垒之民中有很多反对贪腐的声音，但那其实不是反贪腐，而是对自己没有贪腐的机会愤愤不平。一旦有机会，他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而且一个比一个神通广大，只是那时他们只顾闷头吃肉，不会再发出一点声音。

在堡垒之国中，任何人之为人的美德其实都没有生长空间，这里不需要有独立人格、自由思想、道德自觉的人，这里只需要驯服的工具，听话的螺丝钉。

美德与绝对权力的本质是完全相悖的，美德的基础是心灵的真实，绝对权力的地基是谎言，而且绝对权力与生俱来的本能就是用谎言割裂人精神上的真实，由此敲断并抽离被统治者精神的脊椎，把他们从真正的人变成精神上只能以寄生方式生存的无脊椎动物。

那时的堡垒之国中多的是道德的表演，而一旦事关利害，道德永远第一个被弃如敝屣，当然，表面一定会用上更道貌岸然的姿态。

因为绝对权力自己一直在这么做，绝对权力一直在用自己完全掌控的舆论工具制造各种谎言和无关现实症结的美好图景，然后要人们做看似无伤大雅的附和，可只要你附和，便再也无法拒绝绝对权力的谎言，再也无法拒绝绝对权力的邪恶，更无法拒绝绝对权力对你心灵和肉体的宰割。

于是美好图景之下，绝对权力的行为不受任何法条、道德律和良知的约束。

言传不如身教，潜移默化间，堡垒之民中也多的是表面牌坊周正、内里恶无底线之辈。

人，一旦背离了真实，便只可能成为绝对权力的奴隶。

但轴心之火竟然也在这样的人群里点亮了，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堡垒之民在绝对权力和良知面前选择了后者，更多人也许依然保持沉默，但这沉默不再是针对反抗者，而是针对绝对权力。

堡垒之国一直以来多的是权钱可以轻易收买的为虎作伥者，但这一次，他们中的很多人竟也不再削尖脑袋往绝对权力帐下钻营，变得默然无声，无论如何利诱都不能再让他们按绝对权力的意志发声。

连他们的反抗也被轴心之火照亮，不是将对手视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敌人，而是误入歧途的同类。

更奇迹的是，堡垒中一些当权者竟然也开始理解那些站出来的人，双方第一次能够进行平等甚至建设性对话，这个国度断绝千年的君子之风竟然隐隐在对话中显现，哪怕再尖锐的议题都没有冲毁此风。

复活的君子之风不只在此间，更悄然弥漫进整个堡垒社会。

此情此景，虽隔无数世，一见之下阿杰仍不禁心神激荡。

轴心之火点燃的信仰让堡垒中生而为奴的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之为人的性灵和性灵中超越欲望和本能更根本的真实——真理。

这共同信仰自然而然成了人们对话和理解的起点，让他们从原本各自封闭的立场与观念之壳中走出来，一同走入不再有围墙的真理之域。

随着心与心的围墙慢慢撤去，又一个奇迹接踵而至，堡垒之国竟然开始主动撤去信息高墙，这高墙经过之前数百年经营本已变得无比高效严密，信息无论来自堡垒内还是堡垒外都会先经过高墙精心筛选加工再投喂给墙里的受众，堡垒的当权者一直都很明白食物决定脑子的道理，只给堡垒之民投食绝对权力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他们自然只可能不由自主跟着绝对权力带起的节奏起止。

洗脑术的最高境界本就不在理论宣传——尽管这还是必须的，假大空的理论不必让人信服，只要长久灌输对受众形成舆论包围就能使他们渐渐失去感知真相的能力，并把他们与真相世界隔绝，最终只能被绝对权力为他们准备的信息茧房收割。

洗脑术的最高要义就在于给受众看“事实”，当然这“事实”之所以从无所不有的现实世界中被提取出来呈现给受众本就经过筛选，报道“事实”的观点、叙述也都已经过加工，但看上去确实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还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

既然没有，当受众吞下这“事实”的同时便不知不觉吞下了“事实”里含有的无形立场、导向和观念。

只给受众看“事实”，但受众不会知道为什么是这些“事实”来到自己眼前，更不会知道对“事实”的“叙述”中可以有怎样的操作空间，以及这无限的操作空间里那双看不见的手在“呈现”事实的过程中对“事实”做了怎样的处理。

这下受众丝毫不会感觉到自己被洗脑，只会觉得自己掌握了事实乃至宇宙真理。

更致命的是，绝对权力的有意识操控到了这里就会成为受众们的集体无意识。做好了这一步，绝对权力即可高枕无忧，剩下的事受众们会自行接上，而且往往效果还好到超出绝对权力的预期。

那时堡垒中多的是在绝对权力面前毫无保护裸奔着，看问题时却自动代入绝对权力立场的民众，对一切事物指点江山、颐指气使，对任何不同声音喊打喊杀欲灭之而后快，

堡垒里的洗脑术早已进化为一整套全覆盖的严密系统工程，从教育开始就在认知的底层机制上展开对心灵的无形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