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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第一次发现以往基本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芸芸众人竟对他那么重要,即便他们对他想要达到的目标而言毫无意义,但也正是他们在另一面反衬、乃至定义着他一切目标的意义。
但在没有了所有证人之后…
一个从来只都在自己痴梦里梦游人的背影浮现脑海,这梦中人被眼前变幻无定的幻梦影像牵动着喜怒哀乐,永远追逐着那些幻影奔忙不息,两者之间是一段似有若无的距离,一切就在那儿,仿佛触手可得,可追过去,却永远无法企及…
这太白痴、太残酷也太奇幻了…
究竟是梦骗了他,还是他骗了自己?
慢着,那人的脸转了过来…既陌生又似曾相识,像自己,也像桥那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啪!”
阿杰一巴掌猛扇在自己脸上,要把几乎彻底脱轨的心神打回来。
“我就是我!我就在这儿!”
看起来是向无理取闹的老者怒吼,其实是心虚之下对自己的动摇发泄不满。
是啊,在这失去了所有参照物的地方,如果再失去最后一点赖以为心的信念,那….
“唉,”老者轻叹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这‘在’,又在哪儿呢?”
一听这话,阿杰其实就明白了这看似毫无道理的反问中暗含的意思——一个最浅白却又被所有人视而不见的事实——可他根本不敢再沿着这意思想下去了。
“你这个老神经病!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你搞不清!”失心间他已顾不得最基本的礼貌。
话一出口,阿杰自己都感觉到那股绝望的歇斯底里,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最后抵抗,即便他已隐隐预感到这抵抗在老者面前终究只会归于徒劳…
“把‘所有人’搬出来又怎么样?无论这‘所有人’有多少人,面对‘所有人’的还是只有一个你…”浅笑依旧的老人停顿了一下,“这和你面对此地的情形有什么区别?”语调沉缓,好似低音提琴奏出的柔板。
刚才抗辩一完阿杰其实就想逃的,但处在疯溃边缘的他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逃了。
虽说老者开口之前就预感到自己的抵抗纯属徒劳——如同来到这儿以后所做的一切——可没想到最后审判来得如此轻盈,毫不费力就抽去了他心里死死紧握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天空是纯一色的灰白,没有云,也没有星。
这是天空,还是海底?
通往无边无际,还是绝对窒息?
昏暗笼罩下,大地是纯一色的灰绿,没有花,也没有树,没有一点杂质。
这是载体?还是死机?
“无论这‘所有人’有多少人,面对‘所有人’的还是只有一个你…这和你面对此地的情形有什么区别?”此话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挥之不去间阿杰只觉自己所有感官都在不可挽回地失去效力。
他发起呆,变得像这旷野上竖着的一根木桩。
一切只是这么发生着,和谁有关系?
唯一的运动来自进出鼻腔的空气,这算不算呼吸?
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存在的吗?
要是放在过去,这问题根本不可能被提起,事实再明白、再坚固不过地放在眼前。
但现在呢?
在失去所有旁证之后,阿杰忽然发现这所谓的“坚固存在”一下变得好像不知从何说起…
自己从来都在一个“无法出去”的处境里,所谓的“坚固”真的在“对面”那个世界里吗?
为什么老人轻轻一句提问就让这原本看似比地球还牢固、让眼前一切现象坚实为真实的“坚固感”立时化成齑粉散入空中飘逝无踪,只剩下眼前这看似丝毫未变的现实在被抽去了那“坚固感”后变得可望…不,甚至是可触而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阿杰从几近石化的嘴里模糊不清地吐出字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这就要回去…”一串接一串,像鱼儿嘴里吐出的气泡。
“你从哪儿来?要回哪儿去?”
“我…我要回对岸去…对岸…”连这简单的回答也不像有意识的反应了。
“你回答的是‘你从什么地方来?’,而不是‘你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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