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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京中过了小半辈子,与沈家结交也有十来年,还从没见谁这么唐突过。
哪知道座上那位更反常,捧着杯茶不怒反笑,一副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
郭子遇面上干笑两声,“不敢当,不敢当,您太客气了。”
他在心里道了句,真是怪事,太怪了。
纵使这姑娘是板板扎扎的漂亮,但四九城里漂亮姑娘也太多了,没什么稀奇的。
他倒完茶,又风风火火地退了下去,把轩敞前院留给他们两人。
且惠捧着杯热茶打量这里,三进院的结构,院中塘水碧绿,池面探出数枝晚荷。
两侧的山墙连着游廊,塘边置了块齐人高的太湖石,四周栽着鸡爪槭。
她一点疑虑也无,怎么说也是在这座古都里出生、长大的,见惯了这样独门独户的院子拿来充当会所。区别不过在于,你与老板相不相识,人家肯不肯招待你,如何招待你罢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固定的生活圈。
而她脚下踩的这块地,是沈宗良的圈子。
且惠低头喝茶的一瞬间,有些娇怯地想,她走到他的地盘上来了呢。
可能是今晚话说得太多,沈宗良阖眼坐着,靠在背后的玫瑰圈椅上。
他本来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
且惠见他这样,也没有多打扰,自顾自地喝茶。
还是沈宗良觉得太安静,只听得见潺潺流水,和夜风卷起树叶的声音。
他揉了揉眉骨问,“怎么又一句话不说了?”
且惠放下茶杯,含着委屈说:“我看沈总很累了,不敢吵到你。”
沈宗良慢哼一声,“这会儿又比谁都要乖,都要更体统了。”
真是孩子心性,一会儿一个变。
且惠伸出皙白的指尖,抹着薄薄一层青色的杯口,“这位郭老板是个文人?”
他失笑,“他确实是,名头还不小呢,出过书写过诗。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不提,很少有人会认为郭子遇是个学院派,他的行径太混不吝。
包括郭自己,也从不说自己祖上是做什么的,多么的出名。
且惠凝着眉想了想,“一种感觉,他身上有中国式学者的摇摆感。”
也可能因为,虽然他做着讨好沈宗良的事,但腰杆始终挺得笔笔直。
这种知识分子的拧巴,放在当今的景观社会里,十分融洽。
沈宗良失笑,“哪有你这么夸人的?不伦不类,听着一点不像好话。”
“我又不是夸,不过直观陈述而已,”且惠又问,“他姓郭?”
他淡淡点头,“嗯,你想到谁?”
且惠想到的,是不应该在此时此刻提起,曾经很风光,后半生过得如履薄冰的老者。
她低头,只说:“一个逝世很久的社会贤达,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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