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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廷济更换容貌,在那京城闲逛片刻,便施展缩地法,去了邻国那个仙卿派,收敛剑意,隐了身形,在那青山绿水间的形胜道场,如入无人之境。
仙卿派设置了一座粗糙山水阵法的祖山地界,连绵诸峰如列戟,各自开辟有洞府,偶见灵光闪烁,修士的御风身形在空中拖曳出二三流萤光线。
一山孤立,峰头如青髻,亭亭若青竹玉立天地间,崖壁有雪白石痕,若垂瀑布,若悬白绸,百丈高下若羊脂美玉。山脚有了茅屋聚集、田畦成片的村野气象,访山的齐廷济行走其间,也学那负笈游学的陈缉,临时打造出一根行山杖,本就容貌清逸,更显山隐风采。
飞升城宁府之内,冯元宵瞬间连破三境,过龙门、结金丹、孕育出元婴。
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首先,这就意味着他们在金錾王朝的作为,是一种契合五彩天下大道的举动。简而言之,几位剑仙以强横气力,行移风易俗之举,是得到天心的认可的。
其次,陈平安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来金錾王朝之前,他一直担心这位黄庭交给宁姚照顾的亲传弟子,将来的大道,接近蛮荒,尤其最怕冯元宵要比蛮荒更极端,例如大道即混沌?甚至是寻求归一?那么一切礼制、规矩皆是大道之敌,如此一来,陈平安跟齐廷济他们,别说是“替天行道”积攒一份功德了,反遭天厌都有可能。
毕竟冯元宵是五彩天下第一个诞生的孩子,她还有半个桐叶洲人氏的表面身份。至于桐叶洲山河破碎,前些年是怎么个人心光景,陈平安最是有数。即便这座五彩天下,最早是儒家圣贤找寻出来的,之后先生和白也有开天辟地之功,万一“冯元宵”大道使然,偏不认账,文庙又能如何?
第三,齐廷济也存有凭此推衍、勘验天心的一份私心。金錾王朝之行,果真能够得出不同的结果,天地有所“因果答响”,都会让担任城主的齐廷济做出不同的选择,走向不同的合道之路。故而方才陈平安松了一大口气,笑容灿烂是真,齐廷济会心一笑,有所明悟更是真。
至少在目前看来,相互压胜的宁姚与冯元宵尚未分道扬镳,不曾出现走向大道的对立面的迹象。齐廷济便心中有数了,自有计较,想来耗费甲子光阴行走山河,也非老剑仙的临时起意。
最后,不得不说,真是天心可敬可畏不可欺不可违。
之前在那天鱼王朝的京畿县城,齐廷济在人群中看到那长幅对联的内容,由衷感慨一句,真是以戏说法。动心起念,何等无巧不成书?细究来推衍去,算不算也是一种天地大道的事先提醒?见字如晤?
陈平安还真像个狗头军师,查漏补缺一句,“先前齐廷济在气头上,说话没有那么讲究。”
小陌洒然笑道:“这算什么。”
谢狗小声给出一个真知灼见:“小陌,你不懂,这叫掺沙子,看似补缺,实则揭短。束手束脚的山主,是怕我们被自由自在的齐老剑仙吸引,挖了墙角,一趟五彩天下之行,白白失去两员爱将,岂不是亏大。书上好些成王称霸的人物,都是看似粗莽实则心细的。”
陈平安忍俊不禁。
小陌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我在公子身边的时候,你都看了哪些书,学问这么大了?”
谢狗理直气壮道:“手边有啥看啥,开卷有益嘛,国师府藏书丰富,每天以史为镜,越看越觉得自己漂亮。”
宁姚得知谢狗竟然模仿了三山符,便问还有没有盈余。
谢狗一听山主夫人也要使用三山符,荣幸荣幸,便从袖中多掏出一摞符箓分发起来。
照理说,宁姚的御剑速度,是要远远快过使用符箓的。
陈平安大为意外,忍不住问道:“这才几天,就画了这么多符箓?”
谢狗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种问题,在那国师府,她不是写书就是画符,总之都是奋笔急飞。
陈平安捻出一张赝品符箓,悉心揣摩片刻,剑气与符胆相激,手中这张符纸顿时报废,蓦然燃烧起来一团雪白火焰,抖了抖手腕,空中悬有那些蕴藏剑意的金色线条,类似鸟虫篆。门道极多,谢狗分明用上了近乎繁琐的叠阵手段,一些复文如积土成山,有那山岳架构?某些云纹则又是大渎河川的脉络,只是为何好像符脚多处关键地方,略显鸡肋?
陈平安微微皱眉,便将心中疑惑问出,谢狗叹了口气,多余解释几句,“山主唉,我能够仿制这张三山符,故意捣鼓得复杂点,不给出最简略的法子,当然是也怕此符变作那类烂大街的货色啊,所以设置了好些个陷阱,可若是真有谁学了去,扫除些许迷障,能够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就该是他有此机缘了。”
小陌笑道:“远古岁月里,机缘难觅求道最难,当年这等手段,相当于真转一句,十分常见。”
陈平安问道:“使用此符有哪些限制。”
谢狗随口说道:“符纸好,修士用符的门槛就低,符纸差,则反之。”
陈平安当然不满意这么个含糊答案,追问道:“确切来说,怎么个好和低?”
谢狗想了想,“若是符纸珍贵,类似山主当年的那类金色符纸,修士武夫,两金起步,好像都能用吧?市井坊间都能买着的那种普通黄色符纸,估计玉璞境修士,或是山巅境武夫?我也说不准,具体什么境界能用,缩地脉的山水路程长短,山主你以后自己找法子求证去。”
如今市面上,缩地符不是很多嘛,有什么值得稀奇的。她这仿冒的三山符,完全不值一提。
宁姚也瞥了眼符箓,便以一缕剑气浇注其中,霎时间撞开了层层禁制,却不动摇符胆根本。
谢狗再偏袒自家山主,也要觉得咱们山主,确实是高攀,吃着了细糠。
陈平安问道:“那你能不能画出一种门槛越低越好、最好是没有门槛的缩地符?”
谢狗摇摇头,“跟人差不多,各符有各命。使用货真价实的三山符,就需要消耗功德,还要点燃三炷香,等于是跟三山九侯先生通个气。反观缩地符距离短,如鸟雀枝头翩跹,已经是符胆的极致了。”
陈平安点点头,如此才合理,以心声问道:“类似大骊王朝的山岳渡船,若是能够山体篆刻出一张巨大的三山符?能不能用在蛮荒天下战场?”
谢狗思索片刻,大致估量一番,“画是能画,就是这么一张符箓,有点贵了,就算是以大骊的国力,至多只能当轻骑奔袭用了,想要用作缩地脉的常规手段,好像让蛮荒天下变得小了,肯定是不成的。只能偶尔用之,否则大骊绝对消耗不起。符越大,符越大,消耗的灵气,就绝不是简单的加法了。”
谢狗说了两次“符越大”,却是不同的意思。
三山符是山上当之无愧的大符,再以字面意思上的“大符”篆刻在山岳渡船上边,一张符箓要吃掉多少神仙钱,实在是难以估量。
陈平安便打算将这个难题交给中土文庙去头疼,只管把设想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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