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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修之明明记得自己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瓶子,但是却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修行者的感觉,一般都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它们可能昭示着未来,也可能暗示着过去。
由于太过强烈的熟悉感,使越修之在看到这个小瓶子的瞬间就克制不住地抓住了它,并问道:“这是什么?”
裴明本来还在心猿意马,突然越修之的手伸入他的颈间抓住了那个瓶子,他都微微有些一惊。
随后反应过来,看着被越修之抓着的那个瓶子,微微一笑道:“抱歉,我不应该还戴着它的。”
这是容谨的骨灰。
他亲手将容谨放入祭坛,最终又亲手将骨灰装入这个瓶子中,一直,在颈间挂了六百多年。
如果没有偶然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知道那些真相的话,这个瓶子就会一直陪着他,直到永远,或者这个世界的时间尽头。
在知道越修之就是容谨,所以容谨并没有死的时候,他其实就不应该挂着这个了。
但是他当时并没有想把这个瓶子取下来的打算。
因为无论容谨现在还有没有活着,他为他死了一遍,这里面就是他的骨灰——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就算那时候他并没有要把瓶子取下来的打算,在越修之来的时候,他也应该把瓶子取下来了。
只不过他一直忧心越修之的伤势,又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所以一来二去,就把瓶子的事情忘了。
“……这是什么?”越修之继续问。
他觉得裴明此时的态度十分诡异,再加上他自己对着瓶子突如起来的愧疚感,他便没由来的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裴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地告诉了他:“这是容谨的骨灰。”
他突然觉得,让越修之看到也好。
他抬头,仰视着越修之,凤眸中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你知道吗,当我度过雷劫,走出大殿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我迫不及待地往我之前派人藏着你的地方走,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我赢了!从此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害你,从此我可以护着你一辈子。”
“但是我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方,就在半路发现了你……那是我最胆小懦弱的时候,我祈求是我看错了,我甚至不敢走近你。”
“但我还是认出了你……就算你满头白发,就算你满脸皱纹,就算你形如枯骨。”
俊美的神祗诉说着曾经的绝望,但神色却十分平静,连语调都是平缓而轻柔的:“这就像是一场笑话。我为你成为魔帝,但你为了我成为魔帝而死。死在了我刚刚胜利的那一刻。”
“我亲手将你送入了祭坛,又亲手捧着骨灰,装入了这个瓶子。”
“从此,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你,但是却始终舍不得将这个瓶子取下来。”
越修之始终没有开口,在裴明说完后,这个宫殿便陷入了一阵宛如死寂般的沉默。
他的大脑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在这个时候,其实“自己看到自己的骨灰”这种信息量极大又极其诡异惊悚的事情,他此时也觉得没有太多所谓了。
不知为何,此时一直在冲击他的大脑和心脏的,居然是一种剧烈的、仿佛在拷问他的灵魂的愧疚。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裴明之前,谁才是真正的刽子手,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以往他对裴明的态度,都是知道裴明全程不知情,裴明并没有错,错的是被迫伤害他的自己。
但是他也认为裴明也那么狠绝地报复了自己,所以自己和裴明之间,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扯平了。
就算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是欺骗了裴明的人生。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浅薄而自以为是的想法。
他远没有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自己给裴明带来的伤害。
他给裴明带来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是残忍至极的。
从前,理智告诉他,他虽然扮演其他人去帮助裴明,但是这并不能赎清自己的过错,因为这些所谓的“帮助”,根本上都是“欺骗”。
但偶尔他也会忍不住想,其实他还是帮助了裴明,他并没有欠裴明太多。
然而,现在,看到这个裴明戴在颈间戴了六百多年的瓶子,听到裴明平静中却泣着血的话语,那层自以为是的壁垒,终于被狠狠撕破了。
短短的、轻飘飘的一句“欺骗了裴明的人生”,包含了多少血肉模糊的伤痕?
容谨死的时候,裴明该有多哀恸,冥月死的时候,他又该有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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