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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对我所言,好比是你瞧这满园群芳,随便采一朵去吧。”王磊之摇摇头道,“那我成什么人了,纵欲享乐之徒?亦或者贪花好色一流。这等神通非是常人应有,我……我决定终身不再画人了。”
方觉始奇道:“你这书生真奇怪,别人要是生了病,满天神佛求个遍,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都敢吃,什么莫名其妙的方子都敢使,一分的希望都要百分来使。你反而倒行逆施,明明有这样的本事,却藏着掩着不敢用,好没道理。”
于观真略感动容,他万万没想到方才还想找阿灵求助的王磊之居然会想得这么深入。
“我……我本也是如此想的。”王磊之低声道,“要是可以,我自然还想再见她一面,与她真真切切道一次别,然而……然而我也明白,她未有自己的面目,未有自己的心貌,连个堂堂正正的身份都没有。我已不是三岁孩童,仅凭一己喜乐令她复生,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成,只为道别?岂不是荒唐至极!这怎会是希望,怎会是爱意,这是蛮不讲理、肆意妄为的霸行恶举。”
乍闻此言,连崔嵬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赞赏道:“你倒聪慧。”
于观真却明白过来,这书生恐怕是被白鹤生的言行与经历彻底吓坏了,于是沉默着没有出声,他不敢确定对方愿不愿意见到自己,扪心自问,要是立场对调,他肯定不太想见到当时的当事人。
方觉始又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伤心,哭哭啼啼个没完。”
“伤心怎么由人啊!”急起来,王磊之连声音都大起来了,只是他哭得直打嗝,未免破坏了这份理直气壮,恼怒地瞪着方觉始道,“我想得清楚明白,与我伤心欲绝又有什么干系,我自然是很想很想再见到她的,难道伤心都不准吗?”
大约是觉得过于丢脸,王磊之很快就站起身来,略有些别扭地说道:“我要走了,劳你们代我向东家问好,就说我这两日不来了。”
待他走后,方觉始才蹦了起来,他揉揉酸腿,忽然道:“这书生倒是提醒我了,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死在你手里的孟黄粱?”
“记得。”崔嵬淡淡道,“怎么?”
“他留下了一本有关织梦的典籍,当初他凭借此术残害了许多人,织梦一术自此被封入邪道。”方觉始跺了跺发麻的脚,认真道,“可是你我都明白,并非是此术有问题,是施术者有问题。”
“觉始。”崔嵬皱起眉来,“你不要避重就轻,当初织梦被封入邪道,并不是因为施术者残害众生,而是它本身便不应出现。当你以织梦术救人的时候,谁又能分清楚你是否存有私心,是否织造了一个困境。”
方觉始抱胸道:“是啊,大夫要是给你下毒,不通药理的人也全然分辨不出,不是吗?更何况,佛家不是同样有梦幻泡影来破执念之心,这又有什么差异。”
“梦幻泡影无法主宰人。”崔嵬冷冷道,“织梦却可以。”
方觉始倏然安静下来:“崔嵬,你我是至交好友,我问你一件事,你不可骗我。”
“你说。”
“你认为我与缥缈主人有什么差别?是目的不同?手段不同?还是初心不同?”方觉始淡淡道,“对于医者而言,生死本是同路,我行医多年,见过多少人,又沾染过多少鲜血,只怕连自己都记不清楚。我初时得遇大道,欢喜无限,以为已经突破了作为人的窠臼,光是灵力就可以治愈许多凡人,然而我很快就发现心伤更难医治。”
“许多人不是身上得病了,是心中得病了,病得久了,神思混沌,纵然身体再好,也就一日日垮下去。”方觉始低声道,“那是吃多少药,做多少努力都救不回来的,就如同被虫子蛀空的大树,风一吹,便摧枯拉朽。”
“常人总将心病当做矫情做作,却不知这也是一种病,人心何其脆弱,何其珍贵,从那日起我就想着该如何治愈心伤。”方觉始看着天上的月亮,目光也如水一般,“假使我用织梦术令那书生能够最后与他的妻子见一面,他是不是心中就能快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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