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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花白相间的野狗从半人高的土地庙里醒来,挤着惺忪的睡眼,贴着地,用黑色的湿鼻头来回嗅着,身上沾满了霜。
它在等南熏门。
南熏门开,它便可以去汴梁城中,吃人们剩下的早点。但同道中狗实在太多,很多时候抢不到吃的,只好饥肠辘辘地走到法华寺,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让僧人施舍自己点斋饭。
但不到万不得已,它是不会去法华寺的,它吃惯了城里的肉羹、肉饼、肉包子、鸡骨头,清汤寡水的斋饭实在难以下咽。
今年的冬日来得稍早,刚刚立冬,西北的寒凉就已窜入了一马平川的汴州,太阳没冒头,晨雾里便混进了灶火气味。
李端礼一夜没睡,与城外的狗一同等着城门。
先帝的灵驾要于今日出宫,至西边的永裕陵,皇城司派人在郊祭沿途把守,以防不测。
人死了还能有啥不测?李端礼曾这般埋怨。
皇城司原为武德司,自太祖赵匡胤设立以来已逾百年,主管宫禁宿卫,刺探监察,只听命于皇帝,往往是历朝帝王的心腹。
作为皇城司新晋的一名亲事官,李端礼自然被安排在了最寒苦的城门外岗。
在城内站岗者,夜里可以去周遭民房或是脚店歇息,百姓看见皇城司的官服,一般也不敢收钱。
李端礼想,许多同僚已在温软的床榻歇了一夜,只需天明时再出来装装样子便可,而自己则在野地里窝到现在,手脚冰凉,眼皮打架。
朱红的镶钉城门下人头攒动,套着葛色麻衣的年轻农夫蹲坐在地上,背倚着城门夜假寐,夜里前刚摘了些地里的菜头,背着竹篓赶了两个时辰的夜路。农夫盼望能在晌午前清售空,日过三竿,就得贱卖了。
一驾拉着陶器的驴车横在城墙底下,拉车的老驴半跪在地上,反刍着夜里吃下的豆渣和草料。拉车的年月久了,一截缰绳嵌进了皮肉里,与身上的灰色老茧纠缠不清,像河边被淤泥掩埋的腐烂树根。
东北方第一缕绛色晨霞映红了城墙顶上的青灰色望楼,白霜化作朝露,汇聚在草尖摇摇欲坠,将昏暗天光慷慨地散向四方。
新草的生涩气味给彻夜未眠的李端礼稍微提振了精神,但子夜累积的困倦还缠在眉头。
城外也不尽是荒野,还有不少旅店,百姓称它们为“车马店”。
汴梁是中原最为繁盛之所在,每日误了时辰被关在城外的人多不胜数,这些车马店便专为他们提供落脚地。
但李端礼不想住进去。
车马店里住得大都是星夜兼程的赶路人,一路上舟车劳顿,不便与洗,里面的气味如马厩一般腥臊。
更有不甚讲究的旅店,马棚与床榻同处一室,唯用一张麻布帘子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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