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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准备起身的陈希风“砰”一声又坐回椅子上,他正想说话,吴妙妙却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吴妙妙对一千五百两巨款置若罔闻,语气平常地道:“我身上没有这么多现银。”
小伙计听到这好似要吃霸王餐的回答,仍旧笑容满面:“不妨事,您写张欠条,欠账两千一百两,十日内来销账就行。”听到两千一百两陈希风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吴妙妙也不拒绝,要来纸笔真的写了张两千一百两的欠条,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交给了小伙计一张。
那小伙计走开,吴妙妙不急着离开,坐在原位上将那张欠条又看了一遍。又有几名客人叫人会账,陈希风立刻支棱起耳朵听别人的茶钱是多少,听来听去就没有低于一千两白银的,那些茶客们也写下了钱数各异的欠条,还彼此交流起来了欠条的欠款数目???
吴妙妙将那欠条折好收入荷包中,看陈希风一脸麻木的表情,扑哧一笑,压低声音凑对陈希风道:“公子的神情真有意思,误入黑店的感觉怎么样?”
陈希风见吴妙妙一脸得色,明白自己被吴妙妙小小地捉弄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道:“不怎么样,怕不是黑店是贼窝吧?我的神情姑娘若是看够了,能否为我解释一二?”
吴妙妙的笑容转为赞赏:“公子已经看出五分了嘛,这里的确是‘贼窝’,抚州的贼窝不多,这里是其中之一,座中只有摘星手,公子应该是唯一的寻常客,这是赴贼宴前的最后一道关卡,贼宴名额有限也避免有人耍诈,就让我们先斗一番,偷窃彼此的欠条,守住自己欠条并成功偷走别人欠条的人就能进入贼宴,我要偷的那张就是一千五百两。”
陈希风脊背一麻,再看满座看似寻常的宾客,都是气势各异、头角峥嵘,他小声道:“原来如此,作为唯一我还真是荣幸,只是带我来没问题吗?”
吴妙妙语气轻快地说:“没关系,就算日后尹征霄来查封,也只会看到一座破破烂烂的真茶楼。”
抚州,一座赌坊。
晏子翎大笔一挥写下一张一千五百两的欠条,嘟囔道:“千万不要是吴妙妙!千万不要是吴妙妙!千万不要是吴妙妙!师祖保佑千万不是吴妙妙!”
陶仲商翻了个白眼。
半入云·5
不知道是不是贼宴的原因,这段时间抚州城中频频发生失窃案,陈希风也在闹市中丢了一次玉坠,吴妙妙知道后,冷笑两声便说她会解决。
妙妙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言出必行,第二日陈希风出门就被一个中年人拦路,中年人将玉坠双手奉还,连连告罪道:“小人眼拙,不知道公子是二小姐的朋友,冒犯了冒犯了,请公子向二小姐说两句好话。”
找吴妙妙倒比报官还有用,陈希风啼笑皆非。
这几日吴妙妙不再带着陈希风去贼窝喝茶听书,每日神出鬼没,回来的时候必定带着一把欠条。这天吴妙妙回来得早,陈希风拿回坠子向吴妙妙道了谢,又问:“妙妙姑娘认得那人?他称呼你二小姐。”
吴妙妙在数手中一小沓雪白的欠条,听到“二小姐”这个称呼,脸色忽然臭了几分,却还是对陈希风好声好气地解释:“不认得,不过我和晏子翎的在贼行当里辈分极高,排起来他算我的师兄,所以有点见识的小蟊贼都称他一声大公子,叫我一声二小姐,行当外的江湖朋友抬举我们,也这么称呼两声。”
陈希风听吴妙妙提起几次“晏子翎”这个名字,而她每一次说到这个名字,都带着一股轻蔑与怨气。
“七张!”吴妙妙数完这一小沓欠条,开心地将这一小沓与另一沓合起来。
陈希风看着这一堆欠条,微微皱起眉,不解地道:“我记得妙妙姑娘的要偷的是那张一千五百两的欠条。”
吴妙妙将一摞欠条迭进桑皮纸里收好,道:“我不想偷那张,贼宴的规矩是,若偷不来指定的那一张,就要偷到十张其它数额的欠条。”
陈希风看了一眼桑皮包,纸包里起码有三十张欠条,他犹疑道:“那张一千五百两的欠条值三十张来抵?”
吴妙妙将桑皮纸包在手中抛了抛,对陈希风露出一个狡猾又得意的微笑:“只要想一下这十日里有人要揣着欠条惶惶不可终日,我就觉得值,贼宴那天我可要请公子看一场热闹。”
十日只剩下最后一天,吴妙妙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陈希风也自去抚州城中闲逛。他十五岁前都在抚州跟着吴康斋先生读书,对这里熟得很,对本地美食美酒如数家珍,这十日里一直在寻访故店,但到底已隔了七八年,很多老店早就关了门。
抚州的夏天又湿又热,气候也无常。陈希风踱到抚河畔,凭着记忆一家家酒铺走过去,终于看到一家小铺子门前悬着一张破破烂烂打着补丁的酒旗,上书——醉临川。
酒旗是旧旗,店主也还是旧主人,陈希风坐下要了一碟藕丝与一壶临川酒,店主竟然还记得起陈希风这个多年不来的熟客,又送了他一小蝶茄干。
天色不知不觉转阴,店外淅淅沥沥下起一场小雨。店内客人不多,陈希风饮下一杯临川酒,安静地凝视栏外被雨雾笼罩的抚江,慢慢回忆起年少时师父偷偷吩咐他与杨师兄来城里打酒、自己和杨师兄给小师妹带点心与脂粉回去、自己这么多年在抚州喝过的四特土烧、麻姑酒、堆花酒还有吃过的南安板鸭、方何粉、灌芯糖、兴安酥、水豆腐……
陈希风正沉浸在回忆里,忽然听到熟悉的清亮男声道:“店家,我的钱袋的确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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