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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月没有接着陆寒渊的话继续说,转而道:“少监的剑可以收起来了,不过是试试少监身手,点到为止。”景明月示意陆寒渊坐下:“少监的身法还是不够快,如果用上我衡阳最新的暗器,少监怕是躲不过去。”随着坐下的动作,胸口的盒子边角硌到了陆寒渊的心脏。“想问什么直接问,为你自己问的,我会告诉能告诉你的。若要为旁人问什么,掂量清楚再开口,不要辛辛苦苦来衡阳一趟,却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景明月不再看陆寒渊,而是翻开了手头的折子,执笔开始批阅。陆寒渊将怀中的盒子的掏出,递至景明月的案头:“我想问和这个六博盒有关的事情。”景明月将笔搁在砚上,直迎陆寒渊的目光,笑道:“我的话少监还是没听进去,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别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景明月没有将折子合上,坦然地摊在桌上。陆寒渊知道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心中苦笑——果然,衡阳的天机,不是如此容易窥见的。与被誉为当今天下第一人杰的景明月过招,还没开始,陆寒渊已知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这次注定得不到那人想要的任何东西,但若能为自己解开心中疑惑,那再艰难辛苦,也是值得。景明月拿起陆寒渊递来的六角盒子,轻微摇动,里面有细针碰撞的绵密声响,恰如窗外簌簌秋雨。还有……一张蜷曲已久的片言尺素。“六博盒,我好几年前做的东西了,后来做了新的八卦盒,觉得比这个好用,就没有再令手下人仿着做了。少监想问什么?”陆少监双拳紧握至骨节泛白:“掌院就不在意,衡阳的东西为何会流落到我一个宦官手上?”“少监不必如此激我。”六博盒在景明月的指尖跳跃流转:“衡阳和宦官之间的血债恩怨,此世间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不过一个六博盒而已,少监喜欢收着玩就是了,衡阳不差这点东西。”“这是掌院……多少年前做的东西?”陆寒渊开口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是声音发颤。“六七年前吧,年少无聊,偶然做成的小玩意。”景明月似是玩够了,用六博盒轻轻碰了碰陆寒渊紧攥的拳,陆寒渊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紧张,将手缓缓松开,景明月将六博盒重新推回陆寒渊的掌中。交递之间,景明月的指尖蹭到了陆寒渊紧绷的肌肤,激起一阵酥麻。这很正常,方才触碰金属物件触得多了,景明月迅速却又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心脏也随之猛缩一阵,唇喉一阵干涩。想来是今晚说话说得多了,方走了顾贞,又来了陆寒渊。景明月拿起桌上的茶盏,掀开茶盖轻抿一口,茶水已经凉了。“掌院当时将做成了六博盒都分给了谁?除了掌院,衡阳还有谁会做这六博盒?”陆寒渊继续追问。景明月放下茶盏:“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六博盒做成时,我还不是衡阳掌院,只是衡阳世闻堂堂主。当时我初悟机关术,六博盒制作不易,我只做了三十六个,在衡阳世闻堂在内几个主外部门均有发放。后来我悟出了武侯机关术的精妙,做出了八卦盒,六博盒就没有再做了。”“第二个问题——”景明月屈指轻弹茶盏杯身,发出脆响。“等南蛮退出大疆之日,我再告诉你。”景明月的手肘支在桌上,双手交叠,置于颌下,侧头玩味地看着陆寒渊。她知道,但她不肯说。也对,陆寒渊在心中自嘲,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他不过一卑微阉人,而她是衡阳掌院,衡阳和宦党间那笔笔血仇。“那你要我做什么?”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景明月自己说的,至多一个月。景明月将案上的烛台轻轻一转,一幅地图从她的背后垂落下来。不仅绘有有大坤九州疆域,东夷南蛮北狄西戎皆尽在掌握,四海八荒皆胸中锦绣乾坤。景明月的手抚上大坤南疆,着重指向了桂郡:“现在桂郡已被包围,朝廷的东路和北路已被各自拖住,加上另外两位王爷的阻挠,定是抽不出兵力支援桂郡。要想解桂郡的燃眉之急,只能先动用临近的永州的兵力,先暂时截断南蛮的攻势,再北上调蜀郡援军。”“你可先去找永州知府王衍调精兵两千,绕到南蛮背后截断他们的粮草供给,逼南蛮调兵南撤,则桂郡之围可解。等蜀郡援军一至,则失地可收,南蛮可退。”景明月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给陆寒渊指出调兵行进的路线。“永州瘠弱,哪来的精兵两千?就算真有两千精兵,亦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何况那王衍又不是傻子,如何肯借桂王这样一个失势王爷兵马?更遑论蜀郡?那镇西王如何肯放手中兵权来救桂郡?”陆寒渊望着景明月的眸色越来越深,十余年浮沉,他见惯了朝廷上只知坐而论道、纸上谈兵的腐儒。他不愿意相信连衡阳书院的掌院,也是这样的人。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但是光听方才景明月那番话,却也不过尔尔,他看不到桂郡解围的任何希望。“蜀郡兵权你们不用管,我自会解决。至于永州——永州的确是穷山恶水,但并不代表永州兵马和你们桂郡一样不堪一击。”景明月冷哼一声,“你们桂王自矜礼贤下士,但却连毗邻桂郡的永州知府都不曾真正了解。那王衍,起先不过就是一湘郡富商。借着成康之乱,朝廷无暇顾及,成了永州这样一个偏僻之地的知府,用手中之权,竟打通了一条自湘郡两广至南洋诸国的买卖通道。”“他的那条走私道都是偏僻山路朝廷不管地带,为了保护手中货物安全,他竟养出了一支战力不弱的私军。这十多年朝廷忙着平定成康叛乱,王衍虽说胆大妄为,但毕竟只想赚钱不想造反。”“卖做大后他也害怕,这十余年是朝廷动荡,没人顾得上他。等到朝廷腾出手来,他就是诛九族的死罪。但千人规模的私军难以收手,为了瞒过朝廷耳目,他只能将人散落在湘郡两广及南阳各处。有大买卖的时候,再召集在一起。”“你去求见王衍,就跟他说,桂王手头有他走私养军的所有秘密,如果他能助桂王过此难关,桂王愿意将他的私军收编入桂郡。请奏朝廷,助他开辟一条堂堂正正的商道,商道借道桂郡之处,桂郡皆可让利于他。”“如此两全其美,王衍不用在日夜担惊受怕,屈居永州一隅,可以光明正大地升迁。如果不愿相助,桂王府一旦出事,桂王在朝廷的部下便会立即将证据上呈陛下,让他王衍抄家灭族为桂郡陪葬。这么划算的买卖,王衍一定会答应你。”说着,景明月从书案之间,抽出几页薄纸递至陆寒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衍走私的路线时间,人马部署,交易过程,获利情况……最后,附带上了一张从永州调兵后的行进路线。一切都安排得周全严密,滴水不漏。几页薄纸,千钧之重。陆寒渊看完白纸黑字所有内容之后,抬头看向景明月的眼神已有变化。尽管他在尽力掩饰,景明月仍察觉了端倪。他不相信衡阳和永州没有勾结就能掌握如此大量的信息。“陆寒渊,衡阳书院下设世闻堂,便是收集天下信息。就此事而论,衡阳书院一清二白,坦坦荡荡。”景明月缓缓站起,身姿笔直。重山锦君子衣,便是如此,越是身正,便越是好看。陆寒渊将景明月给的消息收好,用笑意来掩饰被发现的尴尬:“掌院说笑了,我不过是在想,掌院如此雄才大略,深谋远虑,到底绸缪了多久?”他在笑,景明月便陪他笑。她知道陆寒渊在嘲讽于她——既然自许君子,手握这些地方官员违法犯罪的证据却隐秘不发,尽用来做翻云覆雨的筹码。“陆寒渊。”景明月轻唤他的名字,绕过桌案走到他的跟前。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步步逼近,陆寒渊在这样的迫视下想要后退,脚步却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站定,二人间仅有寸许距离,安静的书房内,二人均不说话,呼吸可闻。“陆寒渊。”景明月抬头望他,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陆寒渊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如羽毛一般扑在他的脖颈上:“我只是一个衡阳掌院,不是都察院的谏官,朝廷给我的任务是培养天下英才,不是督查弹劾百官。”最后一句话,景明月拽过他的衣领,几乎是在咬着他的耳朵说话,若不仔细看,就如热恋男女耳鬓厮磨,温声软语:“你要是想嘲讽我,等我封侯拜相,位列百官之首的那一天也不迟。”“以掌院之能,那一日必定不远。”景明月知道他此刻的这句话不是在恭维她,依旧在嘲讽她,但她不在乎。她笑着松开他的衣领,手绕到陆寒渊的背后,给了他用力一掌,迫使他将背挺直。在陆寒渊错愕的目光中,抬手拂去他衣服上的几丝褶皱。“那我就和少监一同期待那一天,早日到来。”陆寒渊离开衡阳的时候,景明月亲自将他送到山门口。“少监一定要记得告诉桂王,我景明月是陛下亲封的衡阳掌院,不是桂王府的座下门客。让桂王务必将这句话谨记于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陆寒渊应下景明月话头的那一刻只觉峭风梳骨,只想马不停蹄地离开这个能让人的心思无处藏匿的地方。景明月看着陆寒渊打马离去,抬手摁了摁眼角。不知这一路烟尘是否如六年前她离开时,他所看到的一样,迷人眼睛。:()衡阳雁:女相如何爱权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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