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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
张景辰还住在宾馆,白天的葬礼结束后,下午方铭帮忙定了两桌席,也只是丧事过后留人吃顿饭而已,本来来的人就不多,零散走了大部分,最后也只能凑个一两桌。张景辰极其没胃口,坐在休息室里发呆,手机关了静音,白炽灯凌冽的光映在地面上,他头脑昏沉,胸口发闷,坐在那儿脑子里纯粹的放空。葬礼办过了,孑然一身,来的人三三两两,也有根本没见过的他母亲的朋友,到底还是知道他妈妈生前都交了哪些朋友,又喜欢吃什么糕点了,有她母亲高中就认识的旧相识,提了一笼小酥饼来,他吃了半个老想掉眼泪,就没再吃了。
已经没什么力气哭了,也没什么力气迎接未来。
都随便吧。张景辰想,往后也只有小九要他操心了。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张景辰抬起头,看到方铭探进来半个身子,张景辰站起了身,而方铭立刻示意他坐下就好。
“你如果不想和大家去吃饭,我就送你回宾馆。”方铭说着,手已经上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张景辰抿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是不想去吃啊,你能帮我招呼他们吗?”
“我当然能啊,”方铭似乎觉得他好笑,“为了你什么不能?”说着靠近了一点,张景辰也没有躲,只是垂了眼睑,而方铭抬起手,用手指蹭了蹭他的眼角,口气里不无疼惜,“你啊……眼睛都肿啦,我送你回宾馆。”
张景辰轻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苍白的脸色上带着他骨子里那点隐隐约约的温柔,“……我自己开车回宾馆就好了……唉…”他说,“…不再多麻烦你了。”
方铭听了他这话,倏地一把把张景辰抱住了,张景辰吓一跳,可方铭紧紧抱住他,“你多麻烦我一些吧,我就希望你麻烦我,把所有事都交给我……”
“方铭……!”张景辰又开始挣他了,他感受到方铭在他耳边的呼吸,感到尴尬又难受,可方铭不肯,可怜兮兮地,抱着他,说些奇怪的话,“我知道这个时机不好,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想……”
忽然又有人敲了门。张景辰急忙从方铭怀里脱出来,方铭也面色潮红,方才的举动实在有点出格,两个人尴尬地看着对方,张景辰才说了句“请进”。
是陈白礼。
陈白礼立在那里,眼神阴鸷,他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领口别着黑色的纱织花球,胸前迭着白色的方巾。他立在那儿,张景辰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应对。方铭转过身来,看见了他,却是笑了一下,很大方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们兄弟两个要聊聊吗?你们聊吧。”说着走过来,错过陈白礼的肩膀,走了出去。
白炽灯的房间不适合谈话,灯是凉的,人心也是。
张景辰站着,低头能看到陈白礼的皮鞋,他倒是记得这一双,一起在洛杉矶的时候买的,小牛皮,蹬上脚就觉得好看,结果第一次穿竟然就去了santaonica的码头吃热狗,这疯孩子穿着皮鞋拉住他就要下海,踩着海水疯跑,鞋也脱了,跳来跳去,等再回头的时候竟然忘记鞋子脱哪儿去了。隔了一天这人又缠他,说我们再去买一双吧。
这就是那第二双。张景辰还能想起santaonica的落日,还有码头热狗上芥末酱的呛。
陈白礼走近了,张景辰闻到他的味道,忽的就觉得自己不能跟他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把他生活搅得一团糟,又在一团糟里闪着光的,混蛋,救世主,恶魔,陈白礼。他见不得他,又躲不开他。
“你瘦了。”陈白礼悄声说,那声音太小了,小的张景辰都觉得不真实。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听着像关心他似得。
说的就好像他真得在意。
“对不起,”陈白礼看着他,语调轻柔,让人难以理解,“所有事,我对你做过的所有事,所有惹你不开心的事,我都道歉。”
张景辰闭了闭眼,即便这台词让人一阵恍惚,可是——
“……你真觉得你对我做的事,只是惹我不开心吗?”张景辰的语调毫无感情,“……你觉得这些事,我都只是,不开心…?”
又他妈说错话了。陈白礼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会讲话的人,可张景辰又是天底下最咄咄逼人的人。这人跟猫似得,敏感多疑,在所有的话里挑刺,在那些无关紧要的遣词造句里过度体味你的意思,过度揣摩和理解。他太敏感了,神经像蛛丝一般纤细,在所有模糊的边境里自我伤害——他被那些路人的闲言碎语,被他过去十几年可怜巴巴的人生经历折磨成了一只含着刺的小刺猬,你碰不得他,碰他他就疼。他要是忍着,就吞下去,他要是不忍,你就会被他搞得头疼。
“我……”陈白礼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他突然觉得他不能老给自己辩白,他已经想明白了,这敏感的刺猬要扎他,他就给他扎,最好是所有的刺都倒扎过来,扎穿他——不能同甘,总他妈能共苦,“我就是想负责。”陈白礼说。
“所有的事,我都愿意承担。阿姨是跟我借680万,我当时没有借,这是我的错,如果阿姨是因为我当天没有借她680万而走的话,你说,该怎么罚,我都认,你要我以命抵命我都认。”陈白礼说的很认真,可张景辰却不明白了,尤其是最后一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张景辰眯了眼,很明显有一点动怒,“你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才说什么认罚?我知道我妈莫名其妙去跟你借600多万是不自量力!可也用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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