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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清淡淡道,“小本生意,指名外带,怕是没有这个闲暇。更何况,我们这一天下来也就挣个几文钱,哪里做得起一品豆腐?不过,豆腐没有,豆花倒是充裕,客官可要尝尝这辣卤豆花?”
奔霄一愣。简老爷子在时,简氏酒楼可还称得上是个富裕之家,怎么如今简氏姐弟竟穷困至此。
他看一眼桶中,白嫩豆花正散着豆香,一旁小锅里的鲜香也十分诱人,奔霄犹豫一瞬,当即拍板,“那就一碗豆花!”
不远处,几个流氓地痞说说笑笑走近,原本说着要来瞧瞧简小娘子的热闹,再赊几碗豆花吃,左右她也定然不敢与他们争执,这赊的豆花等于白吃。
可到了地方一看,华阳王身边的侍卫正守着豆花桶,等简清盛豆花吃,地痞们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当初华阳王为了安安心心吃简师傅一顿饭,可是杀了好几个在大堂里闹事的人。如今简师傅故去,简清做起了厨子,难道,简家的饭菜就如此美味,让王爷连简清的纠缠都能不放在眼里不成?
一次外卖
奔霄看了片刻简清舀豆花,只见小娘子拎着铁勺,一探一抖,就破开凝结的豆花,再盛到碗里,舀配料卤汁的手如穿花蝴蝶,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一下功夫,手臂上没有几分力气,是断断使不出来的,因此,奔霄对简清卖的豆花也多了些许期待。
相较昨天的豆花,简清今日还多炸了一捧酥黄豆。
她之前观察过徐娘子的口味,女子孕期不适影响食欲,老话说酸儿辣女,酸辣味道本就都能开胃,专门做醋浸黄豆有些来不及,她就转而做了酥黄豆这个十分讨喜的小吃。既能闲时做零嘴,也能拌在吃食里添一分颜色。
此时奔霄来得巧,刚好还剩了几颗酥黄豆,正放进他碗里。
简清托着碗引奔霄入座,放下碗道一声慢用,就又回了门前。奔霄独自坐在大堂,环顾一圈,以前见过的字画花瓶、华胜屏风都消失不见,如今简氏酒楼大堂里空空荡荡,只剩十余张桌凳,连柜前两个巨大的酒坛,都不翼而飞。
这一贫如洗但收拾得干净利落的样子,倒是和先前简小娘子说的处境能够相互印证。奔霄想着,漫不经心拿起勺子,舀一口碗中豆花。
他本吃过午食,要这一碗豆花来吃不过是为了防患未然,免得送了什么不堪入口的吃食到王爷面前。可他刚吃了一口,奔霄就再说不出他不饿的话来。
如斯美味当前,谁能说出一句不饿,坚定意志只尝一口?
两大块豆花色泽莹润白亮,在红油里颤颤巍巍,用小勺一碰,还会轻轻弹动两下。一勺下去,红的白的黑的,豆香和菌子的味道香醇厚重,又被红艳的辣油激发出别样香味。仔细一品,炒熟的不知名果仁酥香就幽幽浮出,绕在舌尖勾着人继续舀起下一勺,暮春傍晚尚寒的天气里,这一碗豆花便是暖烘烘的无上美味。
而浮在汤上的青翠葱花和酥黄豆,更是锦上添花之笔,将一碗普普通通的豆花滋味推上繁复巅峰。黄豆像是用油炸过,但并不油腻,一咬下去,满口酥脆,没有一颗黄豆被炸得过头或者没有炸透,光是这一手就领先了当下许多厨子。
黄豆外皮裹着的咸盐和辣粉率先激发了舌头的反应,恰到好处的油脂很快将给予强烈刺激的口味中和,又在心间留下淡淡的不舍,追逐着味道又吃进下一勺,豆花的柔滑和黄豆的酥脆交融,一崩一弛,倒品出几分京中老餮追捧的什么什么并济之趣。
是什么来着?奔霄一时想不起来。他跟在王爷身边,也见过不少老餮点评食物,然而自家主子没有为菜肴长篇大论写诗作赋的文人习气,评点时也多是直白指出问题,让他们这些侍卫想附庸一下风雅,都不知道那些漂亮话怎么说。
尽管华阳王常常对各地厨子一张嘴挑出来十个以上毛病,丝毫不管身处何时何地,评论和骂人一样直白,并且奉行“以厨见人”理念,一道菜做得不好就能说厨师人品有问题,但他的美食鉴赏水平确实是举世公认。
作为大梁声名最盛的老餮,要不是华阳王有个从来不乐意吃自家养的厨子所做饭菜的怪癖,想做王府大厨的厨子必然如过江之鲫。华阳王这几年巡视各地,当地被他长期预订饭食的酒楼大厨,无不声名鹊起,其中翘楚就是跟着华阳王奔走各地的迎仙楼大小姐。
不过,那位小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旁人只知道迎仙楼,却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头。
迎仙楼大小姐和简小娘子?奔霄摇了摇头,虽然吃不出二者差距在哪里,但他还是觉得,那位小姐的饭食更胜一筹,两人一个做酒楼里高雅鱼脍出身,一个才拿起菜刀就卖些街头小食,高雅凡俗,哪个放在王爷面前更合适,一眼可见。
但是方才自家王爷摆明了不想吃迎仙楼的饭食,一个竞争对手消失,他要来寻摸吃食,自然是简小娘子优先。谁能想到,之前连菜刀都不会拿的小娘子,如今的菜肴居然要摆在王爷面前等待点评了呢?
奔霄两三口吃完豆花,走到门前一摸口袋,扔出一锭银子,豪气道,“给我打包半桶带走。”
简清在门口和对面几个要来不来的地痞已经对峙许久,奔霄的到来打破了僵局,地痞小心觑一眼他神色,连忙扔下铜板,一溜烟进了大堂,“我们一人来一碗豆花!”
方才想的白吃白喝,却是再不敢了,进门摸几个装饰,倒是可以试试。
然而地痞一进门,这才看见比蝗虫过境还干净的大堂,当下后悔不迭,却是没法子再退钱出去了。
简清掂掂银子,皱眉解释道,“豆花哪里有法子外带?不比旁的,您骑马带回去,豆花铁定碎了个干净,那吃着还有什么意思。”
奔霄瞧瞧天色,等不及了,一敲木桶,不耐烦道,“不怕碎,有的吃就成。稍少放些辣油,小娘子快些,我赶着出城呢。”
一旁从见到他就始终不发一言的简澈脸色难看,拉了拉简清衣袖,递上一个小桶。简清看他神色,重又打量一遍奔霄,心里有了几分思量,道“这位将军,就剩这些。卖了这么久,怕是味道不好了,不如您明日再来?”
“别废话,又不是强抢你的。”奔霄直接上手抢过木桶,往小桶里一倒,简清无可奈何,只得给他调上打卤和辣油,目送这个混人出了城。
简澈假装没看见姐姐倒进去的小半坛辣油,一甩抹布,偷偷对着奔霄背影唾了一口。这人当初在父亲面前为一口吃的极尽讨好,求着父亲拖着病体起来做菜,如今对他们姐弟却做起大爷。吃死活该。
大堂里的地痞没偷到东西,心中有气,嚷了起来,“店家,好了没有?”
简清应道,“就来。”
路过的放值的人从北城门过,不经意扫过简氏酒楼的位置,见酒楼开门,顿时一惊,嚯,这是开业了?不知道新请了哪位大厨。但等再一看出门守着摊子的简清,立时觉得晦气,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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