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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与开业宴上毛血旺的主菜位置有关,后面挂上的菜牌里虽然也上了几道大菜,销路虽然不错,但都比不上毛血旺。先前在比试中大胜的风头全然应在了这道菜上,以至于凤溪城里一时吃简氏毛血旺蔚然成风。
旁人倒是有跟风的,可茱萸煮出来的味道总是差了些,连迎仙楼新出的以鸭血为主材的红玉缠丝羹都比不上自家的风头。
金谷来蹭饭时将此事当笑话说,简清却留了心,贴着毛血旺的风潮又出了几种新品。
毛血旺定价不高只要四两银子,对于吃惯了酒楼的富人来说,为了跟风吃个新鲜,这价格实在不值一提。简清减了材料,按相同做法推出了“小毛血旺”,只要半两银子,手头有些余钱的人碰上大事庆祝,咬咬牙也能买得起这道酒楼名菜。
过了近一旬,毛血旺仍是日日售罄,风头快和限量售卖的叫花鸡一样高了。钟记肉铺每天出的牛肚、鸭血、黄喉这些边角料下水,本来都是要拿冰镇着放两三日有人要才卖得出去一些,如今几乎全被简氏酒楼买走,还有些供应不及,早晚钱串儿要来送两次货才够。
但尝鲜的热潮总会过去,新的主打菜要早早准备上,原本计划里是推出夏日火锅,先前刘掌柜送来了干茱萸果,最近气温忽高忽低,豆瓣酱晒了几天还始终欠些火候,就只能换个主菜。
想到新的菜色,将灶台边缘擦完,简清解了围裙走到院中,朴六踮着脚将点亮的灯笼挂上廊门边缘,橙红的火光和头顶澄澈月色相融。
月色溶溶,简清呼出口气,忽然觉得有些事没做。再仔细一想,今日华阳王还没有来,他手下那些人也没送食盒来,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食客的事本也与她无关,只是习惯成自然,先前还觉得华阳王出现在酒楼后厨有些格格不入,如今忽然没见他,却有些不习惯了。
朴六迎上来,“东家,有要我做的吗?”
简清在他眼里看到了期待之色,略微沉吟一刻,道,“墙角下那几个泡菜坛子你帮我挪到亮处,辛苦了。”
朴六兴冲冲去了,看着干劲十足。下午发工钱时人人都能看到彼此付出的回报,阿菇拿的工钱最多,再想想她抢着做事的劲头,之后该怎么选择便明了起来。
借着灯笼光芒,简清开了坛,一一查看起泡菜和腌制的凤爪情况。
泡椒凤爪从最初只有一坛已经发展成了店里常备的小吃凉菜之一,几乎是吃完一坛就要再腌两坛。唯一可惜的是柠檬树刚开始开花不久,要用果子还要等到入秋,现代时颇为流行的酸辣柠檬凤爪作为泡椒凤爪的有力竞争者,还要再过些时候才能推出。
刚取出来的凤爪气味浓烈,味道冲出来几乎有些刺鼻,干净的长筷从最后一坛盛着泡椒凤爪的陶坛挑出来一个凤爪,简清尝了一口,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一一指过陶坛,让朴六排好序,“这坛还要些时候,先封起来。这坛和这坛,等明日开了。”
朴六应了一声,重新给坛口盖碗注水。简清开了一旁始终没动的两个陶坛,用干净抹布擦去坛口边缘积水,异于泡椒凤爪的酸辣味道飘出来,小米辣和杭椒相近又不同的辣味烈而不呛,花椒大料的香味藏在下面,将酸气烘托得绵远悠长。
只是一闻,朴六就按了按肚子,探头往这边望来,“东家,晚上吃啥?”
简清换了筷子尝了一口酸菜,露出一个笑容,多盛了一把酸菜出坛,“酸菜鱼。”
阿菇在后厨里一边守着抄手锅,一边拿这两天菜贩送来的蔬菜里数量颇多的胡瓜萝卜练着刀工。进门时笃笃声仍未停,看了看量,简清道,“够了够了,阿菇,你去看看水盆里的鱼哪个份量够我们几个吃,杀了晚上吃。”
“啊,有鱼吃,谢谢东家!”
阿菇兴冲冲去了,简清收拢了砧板上的蔬菜丝放进木盆,加两勺辣椒油,醋酱若干,洗两瓣蒜,切蓉泼油,一盆菜胡乱一搅,却也是红白青色相间的漂亮模样。简清夹一筷子尝了一口,总感觉跟记忆里比差些味道。
简清前世小时候管这种拌菜叫朝鲜菜,虽然等到后来她长大做了厨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名字跟菜色究竟有什么关系。
素鸡、魔芋、螺丝菜,并杂七杂八的黄瓜、萝卜、海带、木耳、莲藕,拿不知名的酱汁一拌,一勺醋,加一勺蒜蓉酱,吃辣的再加一勺辣椒油,几块钱就能买一大份。
虽然简清没吃过,但光看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便宜又好吃。五岁前的简清住在福利院里,福利院紧挨着农贸市场,市场档口里的小贩从下午三四点就开始卖各色酱肉凉菜,屋子里稍高档些的炒菜味道也混在一起飘进福利院的小院。
每到这时候,简清就会偷偷溜出去,扒在别人摊位的玻璃橱窗上看里面的菜肴。记下那些油亮的模样后,再回到福利院去啃馒头喝稀饭,都好像变得更香了。
那时候的酸汤和辣椒油的味道是她最早的美味启蒙,玻璃窗后小风扇带着赶苍蝇的红塑料条来回转动,在回忆里带着别样的活泼美感。
有时想想,简清后来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厨师这个行业,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带她从福利院离开的师父是个厨子。或许也有童年回忆里,一日又一日望着玻璃橱窗后那些穿着厨师服的胖墩墩男男女女留下的渴望。
身后响起刻意放重了些的脚步声,将简清从回忆里惊醒,她笑着摇摇头,多少年了,竟忽然被一盆凉拌黄瓜勾起了软弱乡愁。前世的她已经成为过去,那个世界里她该做的也已经做完,一无父母,二无亲朋,唯一留恋的就是各色菜品,在这个世界里也能一一重现。
简清回头招招手,随口道,“阿澈,来尝尝这个。”
走进厨房的哪里是简澈,高冠软甲的华阳王站在一侧看过来,眸光沉沉。
太近了,近得能看得清他靠近鬓角处的细微疤痕,他像是匆忙赶来,额边还有细小汗珠。
简清愣了一下,放下手中东西低头施礼,“小女子无状,请殿下勿怪。今日来得颇晚,不知是带走还是如何?”
楚斐垂眼避过她的动作,自己在木桌旁坐下,“你方才在想什么?”
进门时楚斐便看到简清咬着筷子尖,手中端着瓷盆,眼神悠远,唇边带笑,却有一种难言的悲伤笼罩着她,那一瞬间,她好像并非身处后厨,而是在极遥远的地方,令他心中发沉。
做菜时走神本是大忌,但出现在她身上,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一些幼时的事情罢了,不足挂齿。”简清随口应付过去,见华阳王回避了问题,也不多问,提议道,“酸菜腌好了,给王爷做酸菜鱼可好?”
楚斐默然颔首,端起简清倒的绿豆汤喝了一口。
多了个华阳王,阿菇去挑的鱼定然不够,简清与阿菇一同挑了两条鱼出来,刮鳞开膛。食材处理时本身的腥气在后厨门前隐约飘了进来,楚斐好像没有闻到似的,依然端坐着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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