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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明白的。”对于技术孙立本是一窍不通,对于官场的应酬,他却得心应手。
老严跟着张春林到处转,到处看,二人的手上没有一张申钢的图纸,因为老严知道,张春林对于这里的设备早就已经摸得比自己还要清楚,当初这个年轻人抱着一张张申钢的图纸和技改资料啃的时候,他可是全看在眼里的,这么踏实的年轻人,在这么个浮躁的年代,已经不多见了。
改革开放是有好处的,这一点老严绝对认同,但是与此同时,挣快钱挣大钱的浮躁风气却也在渐渐地显现,就连他自己的两个孩子也都开始有了这个苗头,对于这种风气,一辈子深扎在技术岗的老严是很不齿的。
回到办公室,张春林打开一摞新的白纸,信手在图纸上画了起来,老严知道,这些都是出了故障的零件,只要自己把他画的这些东西弄来,设备就能运转。
“厉害!”沈秘书看到张春林只拿了一把圆规,甚至连直尺和任何的参考资料都没用就把一张张图画出来,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您不知道,这都是练出来的,当初申钢进那批设备,所有的装备拆解画图备案,那可都是他的功劳!”
“我怎么听说是老院长和林老主持的工作?”
“嘿,那是前期,老院长扛不住那样高强度的工作,林老身体又不大好,中后期就都是他了。”
“我大概明白了。”沈秘书是人精,一听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道,很明显,让这么一个年轻人主持这么重要的工作,是有些说不过去的,所以即便在中后期那二位老人不再主持工作,但是依旧挂着名,往上报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提张春林的名字,所以他们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却不知道他具体干了什么,现在他知道了,他打算回去汇报给老板,当然,这件事和老板也没什么多大关系,在老板那个位置上,申钢只能算是一条腿,只要这条腿还能正常行走,里面的部件出的小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严师傅,你去跟孙厂提四十万,去把这些东西弄回来。”
“四十万?”老严狐疑地看了看张春林,这个数字有些夸张了。这些东西的成本他大概知道,应该不超过十万,那多出来的三十万?
“有的东西要现做,让兄弟厂的人加个班吧。你不是病了在家休养么,带病出来主持工作,补贴自然也要给够,你们这几个病退的老人,长时间在申钢高强度工作身体都落下了不少病,都不容易。”老严听明白了,沈秘书也挺明白了,不过他努了努嘴,什么话都没说,事不关己啊。
老严有些忐忑,他拿着图纸和条子来到孙立本办公室的时候,是抱着被驳回的想法来的,也没出意外,汪国涵一看就当场拍了桌子,孙立本被他这一拍,脑子却突然开了窍,钱是什么?
钱就是他妈王八蛋,在这个年代,普通人能当个万元户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四十万更是一笔滔天巨款,但是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个屁,只要位置坐得稳,那就都不是个事。
“五十万?”老严看着手上的两个批条,也有些楞神,这些东西要四十万已经很多了,怎么又多出来十万?这个孙立本有那么好心?
“严师傅,备着吧,万一不够用再申请也麻烦。”孙立本笑得像是个奸诈的小狐狸“特事特办么。那四十万是厂里出的,这十万我拿我自己的钱先垫着,省得严师傅来回跑,用不完也不用还回来了,就当您老的辛苦费。”
老严明白了,这是示好,赤裸裸的示好,这个面子不是给自己的,是给张春林的。
这钱能不拿么?
好像不能,对孙立本这种人,你拿着他的钱,他也安心。
拿着这笔钱走出财务室,老严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凉凉的,这个疯狂的世界,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原本对于孙立本的轻视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看来,只要是个人就比自己要老谋深算,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原来他竟然是活得最单纯的那一个,呵呵轻笑了两声,老严捧着钱像捧着自己的命一样离开了工厂,大概,他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吧,这里,现在属于那些年轻人,属于这个已经变得有些疯狂的世界。
“你拿着吧,这个十万就没必要分给他们了。”张春林对于孙立本的示好和收买点了点头,默许了这十万全都归到老严的腰包,他自己一分钱都不敢要,他想要钱,也缺钱,但是这个钱他不敢拿,他还得防着孙立本给自己挖坑。
他不能拿,但却不阻止老严拿,老严被强制病退,现在根本就不算厂子里的正式职工,所以他拿一点问题都没有。
“严师傅,当了你这么些年的徒弟,也没给你挣到些什么,是我这个徒弟做得不好,有了这笔钱,您总算能好好养个老了。”
“说啥呢?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在厂里的风光,能教出你这个徒弟来,是师父的面子。哎,要是闫厂不出事,你的未来是要无限风光的,可惜了……你说,这个孙立本这么拉拢你,你能不能让他帮帮忙?”
“呵呵呵,算了。”张春林摇了摇头,要钱可以,要前途,孙立本是不可能给的,汪国涵也不会同意,自己的这个师父,总归还是太单纯了啊。
“哎,你们的事我也不参合了,我也参合不懂,一辈子搞技术的人,不懂里面的弯弯绕。”老严轻叹一口气“不过我看得出来,沈秘书对你绝对是另眼相看,他那边?”
“师父,有些东西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嗨,也是,我哪还用得着给你操心啊!得,你师父我就安心拿着这笔钱退休喽。”不光是自己,这一次这一笔钱,可是让那些被闫厂牵连的员工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恤金,那都是他的老兄弟,他不能不关心。
老严释怀了,张春林将来的成就他无法想象,因为他发现,此时此刻的张春林,已经站在了远比闫厂还要高的高度上,他的想法,自己一点都想不明白,但是看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让自己将这些钱分掉,又如此轻描淡写地描述着与那些人的争斗,仿佛那都是他轻而易举就能理解和掌握的事情,这才是他最大的欣慰。
这头雏鸟,终于在一次次痛苦的磨练下,开始展翅腾飞了!
十天,当所有的设备重新轰隆隆运转的时候,整个申钢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被破产清算这团乌云笼罩的申钢,也终于走出了这团阴霾,张春林的名字再一次在申钢闪耀,无尽的荣誉和光环也再一次向他笼罩而来,只不过张春林并没有时间享受这股荣耀,虽然只用了十天就解决了申钢的问题,但是这十天的产量损失依旧需要挽回,一头扎回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车间,张春林将整个车间的产量拉到了百分之一百三,滚烫的钢水,炙热的钢条,每一件都在炙烤着张春林的心神,但他却只觉得浑身舒泰,这种忙碌的感觉,真他娘好!
在外部,所有的一切又全都被有心人掩盖,就仿佛申钢只是出了一点小事,而这一点小事也被新上任的孙厂顺利解决了,于是孙立本的业绩薄上又被狠狠地记上了一笔,而张春林的名字,却渐渐地消散在了上层的视野中。
“叮铃铃铃铃!”一间布置优雅的小平房里,电话声响得急促而又响亮,一个上了年龄的男人不慌不忙地走到电话机旁接通了电话,悠闲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而且还隐约带着对男人的不满,男人只是没心肠地笑着,随口应付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他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好吧,既然要自己动一动,那就动一动吧!
嘿,老马这东西,看来还是紧张张春林这个小子的,他娘的,这些狗东西也有些欺人太甚了!
林司原本还显阳光的脸突然被埋上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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