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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前,方丈院。
堂院里,裴河宴伏案默写经书,一则默完,准备再起笔时,过云瞥来一眼,叫住他:“过来吧。”
裴河宴搁下毛笔,收起经书,进屋供到佛龛前,用香坛的三足轻轻压住。
过云就靠在悬窗旁的罗汉木榻上,用刮刀轻轻地刮着一截一寸长的沉香。香粉落入银垫中,逐渐堆积。他拿起一旁的香勺踢了踢,均匀铺满,再用竹夹夹起银垫放入熏香炉内。
预热过的品香炉,不过片刻,就将沉香的韵味烘热出炉,与寺庙里的香火味融到一处。
裴河宴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定,伸手理了理玄色的长袍。
过云不允许他出家,可他从小在梵音寺长大,弟子服除了颜色不同,样式和材质都与师兄弟们的一样。可即便如此,他的存在也十分另类。
少年时,师兄们虽对他照顾有加,可因修行之路不同,大部分时间大家还是各忙各的。只有觉悟,去哪都会领着他。
佛堂供着拂宴法师的塑像,师父一日要点三次清香,每隔三日还要换一次新鲜的水果贡品。
觉悟负责给佛堂的塑像掸尘,回回去,回回都差使裴河宴给他拿一个放在最底下的鲜桃。
寺庙里的生活很清贫,一盘水果的供数从不过五个。取走一个,即便是最底下的也分外显眼,这在裴河宴看来,不啻于掩耳盗铃。
况且……
“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拿?”
觉悟答:“你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即便违戒了佛祖也不会罚你。”
他年少时找人背锅就已找得理所当然了。
佛堂临山靠崖,种了许多松树。寺里的僧人对经常来寺庙里的小动物都十分友好,不驱不赶,更不会伤害。所以丢点水果或小物件,在这里很是寻常。
直到有一天,两人被抓了个现行,一并跪在了方丈院里的佛龛前反省忏悔。这个地方,对他和觉悟而言,是少年时的禁屋,是不愿轻易踏足的地方。
可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佛龛前的烟火味竟成了他最时常想起的味道。
“想什么,都走神了?”过云问道。
裴河宴没回头,只是抬眼看了看佛龛里的佛像,回答:“看到师兄的字,想起我们两已经许久没一起跪在这了。”
过云笑了笑,叹道:“你俩要一起跪在这,得触犯多大的戒规啊?”
“偷吃贡品还不够吗?”
“那是小时候的错误,你都三十了,难不成还要回去犯同样的错?”过云捻着佛珠,似有所指:“你不会重蹈覆辙,觉悟也是。”
裴河宴但笑不语。
他眼帘微垂,烛光将他的睫毛阴影投落在眼睑下方,把他眼中的情绪藏得密不透风。
前天来时,他提了这次回来还带了了了的事。过云当时在蒲团上闭目打坐,闻言,不过寥寥一句“那你好生招待”,便别无他话。
但以裴河宴对过云的了解,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曾有女施主对他一见钟情,日日来寺里偶遇,过云知道此事,还乐呵呵地抚着胡须打趣他:“月老是拿着红线捻着你跑都追不上,你真就这么清心寡欲?莫不是瞧上觉悟了吧?”
一句话,噎得他无言反驳,觉悟也被吓得躲了他好几个月。
“行了,你心不在焉的就别在老衲跟前杵着了。过一会不就走了?你去瞧瞧觉悟也好,收拾收拾房间也成,走吧。”过云赶他。
裴河宴闭目不语,更别谈起身了。
过云见他赖着不走,品香也品不舒坦了,他坐正身体,瞧了他两眼:“你说是来聆训,其实是躲清静来了吧。有什么事这么想不通?”
不好说呀。
裴河宴低叹了一声。
过云掐指算了算,又躺了回去:“你这回带来的姑娘就是我在南啻无缘错过的那个吧?”
“是。”
过云闭目半晌,又问:“我曾见你捏了数个泥娃娃,又全部重新化泥,捏得也都是她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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