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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都不踏实!”他强调,“这段日子,过得比梦还像梦,我就是在西北吃沙子连续打半年的突厥,都没这么累过。”林昭昭抿抿唇:“要是你觉得累,大可以就算了……”裴劭:“林昭昭!”她些微怔住。裴劭额角青筋跳了跳,箍住她的手:“到底是谁,总觉得‘大可以就算了’。”说来好笑,表面上,有选择权的人,永远没有选择权,因为他不可能放弃,即使他口头说过“算了”,心里却一刻也没这么觉着。林昭昭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她侧了侧脸,说:“你喝醉了,先冷静一下吧。”害怕被裴劭半路拦着,她逃也似的离开水云斋,甫一出门,胡天正在门口犹豫不定,林昭昭深呼吸,道:“……晚点再进去。”说完,她也没气力说什么,僵着脸从廊庑往雪净堂的方向去。胡天心里大叹,怎么又吵起来了,他欲哭无泪之时,听屋内传来“噼啪”声,什么被丢到地上,声音持续了一会儿才停。胡天默念一刻钟,才小小地掀起帘子,往里头瞧。水云斋地板上,番莲玉长方砚、官窑粉青笔架山、管式狼毫笔、白玉荷叶笔掭、铜胎珐琅手炉……一地狼藉。而裴劭面带怒意,手上捏着那只装醒酒汤的瓷碗,抬起手臂,似要砸下去,过了小一会儿,又收回手,但下一刻,又抬起手。就这样犹豫两三回,他还是把碗丢回托盘上,眼睛没朝门边瞧,却也晓得胡天在偷窥,冷硬道:“看什么看,滚进来收拾。”胡天连忙束手跑进来,把地上的文房用具,一样一样捡起。裴劭抬着一只脚,懒散地坐在四出官帽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胡天动作极为麻利,也还好爷气是气,没真摔了难收拾的,他抬袖擦汗,说:“爷,那,静安堂让采荷传话来,说还有事找您……”裴劭冷笑一声,哗地起身:“我正好要去找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得十分稳妥,倏然如一阵劲风,半点不见醉意。内国公府大花园里,二叔家的老三,正提着酒壶,边喝边和几个婢女玩,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快活。老三正乐呵呵的搂着婢女,一看远处,裴劭气势汹汹走来,吓得脸一白,乖乖,这个阎王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忙拉着婢女躲去假山。裴劭看到老三躲得那般不高明,脚步一转,走到假山处,把老三提溜出来。老三小裴劭三岁,二十二了,镇日里花天酒地,平日裴劭也不管,但今天,他是撞霉头了。老三裴勉连忙求饶:“哥,我的好大哥,今个儿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不高兴了?”裴勉刚说完,裴劭就朝他脸上招呼拳头,嗤笑:“你他娘才不长眼,眼睛不要我给你抠下来,如何?”裴勉不清楚是哪句话触怒裴劭,也不敢再说了,鹌鹑似的,嘶嘶揉脸颊,由裴劭提着往静安堂去。静安堂。老祖宗在挑着名谱,大房夫人即裴劭的母亲柳氏,则坐在一旁,与她说着话,挑选姑娘。柳氏四十多岁,身着墨绿色缠枝葡萄褙子,手上戴着个绿玉镯,没别的装饰,十分朴素,倒是五官精秀,红颜未败,裴劭的眉眼就有几分肖似于她。相比老祖宗,柳氏温和些,老靖国公在时,丈夫就是她的天,老靖国公走后,就只听婆婆命令,要裴劭娶妻生子,裴劭不厌其烦,因此这几年,裴劭见她也少。老祖宗翻了一页,说起约见的时候,又说:“不能再由着裴劭乱来了。”柳氏说:“是,阿劭在西北野惯了,一直没个贴心人,这么些年,早该定下来了。”老祖宗抬眼瞥柳氏。几天前,老祖宗身边的婉月,和两个姐妹闻梅采荷见了一面,提起水霰堂,闻梅和采荷依然守口如瓶,推说无事。婉月提起,让老祖宗做主,裴劭收了闻梅,闻梅和往常不同,却不肯了,也没见半点欣喜期盼,甚至告诉婉月,莫要再提这回事。婉月觑到端倪,面上不显,私底下单独问采荷怎么回事,采荷心思单纯些,她有些支支吾吾,顾左而言其他。看来,水霰堂有了不小的事,极可能和女人有关。而今天傍晚,宫里传出些闲话,裴劭可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太不像话。老祖宗重重叹气。柳氏抿茶,恰这时候,门外婢女打帘,裴劭长腿迈进门来,柳氏站起来笑了笑:“阿劭你总算来了,我和你祖母……啊,勉儿也来了啊。”裴劭拎废物似的,把裴勉往前一丢,便大马金刀坐在堂内椅子上。裴勉“嘿嘿”地笑,抓抓脑袋,实在不懂他堂哥怎么还把他抓来了,只听他这个阎罗爷堂哥,一派云淡风轻道:“还有多少姑娘,要介绍,就给裴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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