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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卒笑着凑趣:“回舍人,我们从前,毕竟是接待各国使节的驿馆,厨子用心得很,官人吃的这道同文软糕儿,醒得火候精妙,烤的时候,里头加了打成泡沫子的鸡蛋清和甜杏浆,还可口吧?”曾纬赞许地点头,又道:“给牢房里那个探子,送两个馒头去,莫饿着了他,回头再审的时候,没气力招供。”“省得,这就去。”曾纬在窗外的清悦鸟鸣声里,怡然地享用完早膳。刚起身准备往牢狱方向去,门吏来报:“舍人,外头有个娘子自称姓姚,请求探监。”曾纬掏出丝帕,揩一揩唇角,和声道:“好,我去瞧瞧。”同文馆门口,曾舍人屈尊下了台阶,看着朝阳里的姚欢。曾纬昂首,正色道:“姚氏,同文馆不是大理寺狱,没什么探监的规矩。”姚欢必须面对这往昔心中的良人、如今眼前的小人。不是每个穿越者都身负特工金手指,她没拿到手撕鬼子的爽文剧本。她只能试着满足一下对方的心理,就当哄狗了。“曾舍人,”姚欢垂眸道,“没有白纸黑字的规矩,你这样主事的上官,就是规矩。山水有相逢,请你,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看他。”曾纬有些失望。眼前女子的话,挺中听,但那个眼神,不及格。淡淡的,太无趣了,没有哀求的诚意。五年前在曾府的井边,自己救了她时,她那模样才可人,仓皇无措瞬间转为见到光明的心安与柔软,就像……就像自己片刻前早膳吃到的那朵云,美妙堪怜。曾纬看看天,摇摇头:“不行,不能见,怕你们串供。这个时辰,枢相应正在朝中与官家禀报这桩惊天大事,从上到下,都须听官家旨意。”姚欢道:“枢密院为何不抓我?”曾纬作出若有所悟的样子:“对啊,将你一同关了,隔着院子相望,既避免了串供,又能让你有厮守的安心。”他稍稍往前迈了一步,低声地补充:“其实,我也想捕你进去,但端王,其心之仁、其义之真,格局气度,远在我之上,他叮嘱我,先莫为难你。那就留你在外头吧,待官家发话,是将你作共犯逮了,还是没为官奴婢,再说。枢密院还能看看,你会不会联络其他的辽国探子设法营救。办案子就得这般考虑,对不对?”他正说得酣畅得意,不远处的汴河,金梁桥上,忽地驰来几匹快马。文官出身、在西北领军打了多年西夏人的章楶,来到同文馆门口,勒缰下马。曾纬拎着袖子,来到马前打招呼:“章经略。”章楶未多与他寒暄,只将目光投向姚欢道:“邵家大娘子,你也在?”姚欢俯身行礼:“章公,民妇想见一见夫君。”章楶转向曾纬道:“怎么,不允?”曾纬拱手解释:“恐他二人,勾连串供。”章楶点头:“哦,如此。曾舍人,老夫今日来,正要留一份口供给你,说一说这邵清当年在西北边关做军中医正时的情形。否则,老夫若来迟几步,只怕朝中有人要做文章,去官家跟前捏鼻子搓眼地说三到四,将老夫说成是探子的同伙,亦不稀奇。这么着吧,让邵家娘子,随老夫进去,在老夫眼皮底下,和她夫君说几句话,可成?”曾纬逊着嗓子打哈哈:“哎,章公的‘口供’二字,不敢当,不敢当。只是,闲杂人等,实在不好进同文馆。”章楶眯起眼睛,睨着曾纬:“曾舍人,你还年轻着,凡事留个余地,莫太削刻了。你们在京城揪出细作,可喜可贺,朝廷怎么处置,老夫听官家的。但里头那人,从前在老夫所领的环庆军中,勤勉行医,救人不少,连老夫的牙将中了毒箭,一条命也是他从阎王那里夺回来的。夫妻之间有所挂念,本为人伦常情,一个小娘子看她夫君一眼,京城的城墙塌不下来。今日,请你曾舍人,给老夫三分薄面。”章楶如今,仍是泾原路主帅,今岁初,还因在宋夏战役中又建奇功,得了官家赵煦在紫宸殿嘉奖、授予荣衔。曾纬听父亲曾布提醒过,在特别重视对夏胜绩的官家心中,章楶很受抬爱,你哪怕得罪他的堂弟、身为首相的章惇,也好过直接与章楶起冲突。思及此,曾纬遂作出爽快之色,笑道:“章公的吩咐,晚辈岂能不遵。”章楶扭头对姚欢道:“随老夫进去吧。”同文馆的囚禁之所,由客舍改建,与刑部或大理寺的牢狱,大相径庭。几乎可用“美雅”二字来形容。庭院中,遍植梧桐,墙角廊下,木芙蓉正迎来花期。又因这同文馆从前主要接待高丽使者,而高丽人特别崇拜盛唐,故而院中的地面,被京城的能工巧匠们,用鹅卵石拼接出牡丹、卷草、七宝莲花座等精致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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