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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道:“这也不是坏事。”
玄烨睨她一眼:“糊涂。”说到皇帝的脉案,是朝廷机密,他生什么病吃什么药,外人不能轻易知道。虽然胤禩最初说,是无意中听人提起的,他斗胆向太医求证后,才决定为父亲栽种草药。可玄烨知道,这种打着孝心幌子的谎话,毫无说服力,说白了,也算父子间找个台阶下,和解尴尬的关系。
玄烨冷声说:“从前老九一进宫找宜妃,就问朕的身体如何,宜妃不常伺候在朕身边,偶尔见一面,胤禟就急着去问她了。不过这两年,他们不去问了,也不去太医院打探朕的病情了,每天只要来园子里晃一圈,用眼睛看就知道朕好不好。”
岚琪怔怔地听着,把玄烨的话在心里整理了一遍,心中一亮,皱眉道:“难道,是看那些花草?”
玄烨满意地点了点她的脸颊,笑道:“总算还聪明。”
那些花草,旁人轻易伺候不了,一向是八阿哥来打理。梁总管的手下,只是负责日夜监视,不让别人糟蹋采摘,小皇孙郡主们来园子里玩耍,也怕被他们摘去玩。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可对八阿哥他们来说,天天打理的花草,多一株少一棵,都在心里,若是哪天少了,不用问看守的太监,就知道皇帝用药了。
岚琪摇头:“臣妾觉得,这也太难了,八阿哥何以这么自信?如今一整片花草都没了,八阿哥难道会认为你……”那些话她不愿说出口,只道,“皇上太多虑。”
玄烨可是在八阿哥栽种了那片花草后,某日出去散步盯着看时,突然发现这背后可能隐藏的目的,这比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还管用。
的确是牵强的事,可正因为牵强,八阿哥正大光明地做着。莫说现在怀疑他以此推测父亲的身体,便是真的,玄烨也奈何不了他,连岚琪都不信的话,天下人怎么信?而这,就是胤禩绝对会这么做的底气。
岚琪说:“八阿哥就不考虑,会不会被你发现,然后假装骗他?”
玄烨道:“所以这几年,朕与他之间的关系,不是缓和了很多?连弘旺的婚事,朕都安排好了。”
虽然觉得很牵强,可岚琪心里已经发寒,玄烨的推断几乎没出过差错,他更是把每个儿子都看透了。而岚琪只不过了解自己的孩子,觉禅氏曾说,八阿哥但凡好,她绝不会利用儿子,换言之在她眼里,八阿哥也不好。
她轻轻一叹,伸手给玄烨顺顺气:“别提了,提起来心里沉重,想想我这辈子活在太皇太后和你的保护下,自以为看尽风云历练极深,真把我一个人丢出去,真不知是什么光景。”
玄烨却得意:“现在知道了?你离不开朕的。”
可这句话,能有太多太多的意思,若是皇帝走在她前头,哪怕多一天多一个时辰留她独自在人世,她都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光景。
玄烨见她眼圈泛红,不禁搂过来,温和地说:“好好说着话,怎么要哭了,一把年纪了,还有那么多眼泪?”
岚琪努力笑道:“我本来就不爱哭,一辈子攒下多少眼泪?现在老了,时常就管不住了。”
玄烨道:“可是朕,想你一辈子都欢欢喜喜地笑。”
两人相依相偎说话的工夫,外头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今冬第一场雪。环春进来想告诉主子下雪了,见帝妃二人依偎着,悄悄又退了出去。
门前值守的小宫女,头一年从南方来,瞧见下雪兴奋得不行。环春宽厚,叮嘱别乱跑,就放她们去园子里玩耍。看到小姑娘们欢喜地奔跑出去,环春恍如隔世,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主子。
此时身后突然有人拍她,环春一惊,竟是主子出来了。岚琪见下雪了也很惊喜,但先吩咐她:“万岁爷睡着了,你带人在这里守着,我去贵妃娘娘那儿一趟。”
环春应道:“只怕一会儿风雪大,娘娘好歹披一件斗篷。”
岚琪不逞能,站在屋檐下等她去取,环春又派了可靠的人跟着,将主子裹严实了,才敢往风雪里去。好在风不大雪也不大,漫天雪花飞舞,娘娘款步离去,高贵稳重的背影,果然不是方才鲜活靓丽的小宫女能相比的。而她自己,也早就成了当年苏麻喇嬷嬷那般,在宫里德高望重的存在,皇子皇孙,都拿她当长辈般尊重。
内心正感慨时,听得里头皇帝在问:“环春在外面?”她赶紧应声进去,担心地问:“是奴婢方才进来取斗篷时,吵醒了皇上?”
“朕没睡着,本打算哄你家主子歇一歇,哪知她跑出去了。”玄烨指了指茶水,示意口渴了要喝,环春忙端上来,等再取丝帕要给皇帝用,玄烨却要她别忙,且问,“你跟着娘娘多少年了?”
环春笑道:“万岁爷不记得了?娘娘当了常在第二天,奴婢就到钟粹宫了,要说多少年了,万岁爷和娘娘多少年,奴婢就比您少一天。”
玄烨却笑道:“朕和她相识,并不只在那年元宵,何止少一天?”
“是。”环春心中一笑。
“环春,你的身体可还好?”玄烨问着,示意她搬张凳子自己坐下。
环春远远地坐下,这是她几十年的习惯。虽然敏妃娘娘是个特例,但永和宫里的年轻宫女一向都有不单独伺候圣驾的规矩,便是不得已,伺候罢了也要远远地离开,环春亦如此自律。
玄烨看着,不禁笑了:“你坐得老远,朕看着怪累的,坐近些,朕有几句话交代你。”
环春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坐下后便道:“万岁爷请吩咐。”
玄烨再问:“你身子可好?”
两次问这句话,环春已经猜到皇帝要交代什么事,笑着说她很硬朗。原想说比娘娘要健朗得多,好让皇帝放心她能照顾好主子,可又怕皇上听了不自在,话到嘴边没说出口。而玄烨眼中充满了期许,一副要托付大事的神情,让环春忍不住心酸。
玄烨果然是道:“你若能像苏麻喇伺候皇祖母那样,也好好地伺候岚琪终老,朕将来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环春心中有数,娘娘是不可能像太皇太后或太后那样颐养天年的。太皇太后年轻守寡,扶持儿子孙子指点江山,几百年也难再出如此伟大的女人。而太后是生来富贵命,且与先帝无感情,能活着,自然是要好好活着才行。
可她们家这位怎么成,她一心一意,都在一个人身上,离了他,只怕是生无可恋,根本不需要环春伺候什么,将来若能赏她多陪伴一天,已是主仆一场的情分。
“下雪了?”玄烨忽然问,坐起身稍稍推开暖炕上的窗户,果然见雪花飞舞,自言自语道,“太和殿前,不知几时能积起厚厚的雪。”
环春则关心道:“皇上小心风吹了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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