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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这才注意打量,原来这个名震羌人的段颎生就一张细长脸。白净脸庞,细眉小眼,还有俩酒窝!真无法想象,这么个乐呵呵的人物,怎么能出塞千里大破敌军呢?
“犬子不才,叫段兄见笑了。”
“贤侄活泼好动,这也是好的……好的……”段颎脸上一直绽放着笑意。
曹嵩气哼哼地盯着儿子,直到他规规矩矩站到一边,才扭过脸来对段颎客气道:“纪明兄,你今天为何带了这么多兵丁来至我府?”
“刚刚请了圣谕,准我在京师大小官员宅中搜捕。现已在太学搜出诸人与当年余孽何颙往来的书简,想必何颙就在洛阳城中,因此要搜检所有官员府邸。”
糟了!已经查出伯求兄了!曹操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可曹嵩考虑的却是另一回事:“好个段纪明,你不过一个兵痞出身,要不是我掐着耳朵提携,哪儿有今天的位子?当年对我何等恭敬,如今王甫的大腿还没抱热乎,就不把我放到眼里了。我们兄弟还给你出主意想办法,奉旨搜府竟然第一个先来我家,这不是吃里爬外嘛……”
想至此,曹嵩换了一张冰冷的面孔,讪笑道:“那想必段兄是来搜查我府的了?”
“不敢不敢!曹兄家我一万个放心。不过……”段颎口风一转,“我既然奉了皇上旨意,也不好玩忽职守。叫士兵随便看看就走。巨高兄若肯开这个头,日后我的差事也就好办了。”
所有人都明白,他这不过是两句场面话。段颎请王命而来,说破大天也还是要搜的,其实曹嵩门户严谨,也自信不会容纳什么罪人。可是曹嵩心里气不过,天底下任何人都能奉命搜查他的府邸,唯独段颎不能,想当年若不是他压制张奂暗中支持,段颎这会儿恐怕还是个普通边将呢!他也不理论,反对着儿子说道:“孟德,你颇喜兵书,所以我才叫你来见见段大人。怎么样?受教颇多吧,段大人这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够你学一阵子的吧?”
这话实是不折不扣的挖苦,臊得段颎脸上热辣辣的。但毕竟曹家对他有恩,也不会发作,强笑道:“卑职可担不起您这样的夸奖。”段颎身为司隶校尉,对曹嵩自谦为“卑职”,这已经是客气至极了。
哪知曹嵩仍不理睬,继续教训儿子,极尽挖苦之能:“今日你受了段大人的教诲,日后记得要好好报答。莫要做那以怨报德的小人,叫天下人笑话!说你没肝没肺没良心。”
莫看段颎一张和气脸,却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虽讨下彻查京师官邸的圣谕,也明白洛阳城天字一号的人物太多,必要先拿一个厉害的作法。寻思自己初来乍到,在京师唯独与曹嵩熟稔,所以才先至曹府做做样子,实际上是装给别人看的。这会儿见曹嵩如此指桑骂槐,当着晚辈的面子实在无地自容,他恼羞成怒,腾地攥起了拳头,但是强压怒火,冷笑道:“巨高兄,您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吧!”
曹嵩一点都不急,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教训我儿子,轮得到你管吗?”
“你这是指桑骂槐!”段颎憋不住了。
“哼!您真可人!天底下有拾金的、拾银的,没想到还有拾骂的,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段颎一介武夫出身,论斗嘴十个绑一起也抵不过曹嵩。气得在屋里绕了三个圈,依旧无可奈何。曹炽的心眼比曹嵩多,忙赔笑道:“我兄长与段大人玩笑,您不要当真……巨高,纪明既来你府,那是信得过咱们。搜就搜呗,你少说两句。”
曹嵩也真是得寸进尺,根本不理睬曹炽的话,继续挖苦道:“我说段大人呀,您这练的又是什么?不带着兵搜查,在这儿推开磨了。你不打谷草改磨粮了是不是?”
曹嵩也是口不择言,这句话万不该提起。段颎平生治军之所以能得到官兵拥戴,所靠的皆是打谷草的诀窍。他出身凉州寒族,本是极受官场排挤的,想混出一番天地比他人难得多。所以段颎在竭力巴结宦官之余,发疯般地设法积累军功,其方法很是卑劣。当时与汉人战争最频繁的就是羌族,段颎便纵容士兵打谷草,叫他们劫掠羌人部落,所获牲口财物尽皆归士兵所有。一来给士卒些油水收买了人心,二来劫掠久了就会把那些羌人逼反。等羌人反了,他再领兵堂而皇之去平叛,打赢了就算做是自己为大汉朝靖边立下的功劳!
段颎本已经气愤到了极点,听到曹嵩用他最在意的事情剜他的心,再也忍耐不住了,兽性大发拉出佩剑:“老子宰了你!”照准曹嵩胸膛便刺。
这可把曹嵩吓坏了,眼看剑芒子已到身前。情知自己必死无疑,把眼一闭。耳轮中却听铛地一声响,睁眼再瞧,段颎掌中佩剑断为两截。
原来曹操就站在父亲身边,恍惚见段颎抽剑在手,不及多想马上也出剑隔架。剑刃碰剑刃,可曹操的青釭是万里挑一的宝家伙,两刃相搏,竟把段颎的剑折为了两截。饶是如此,也震得曹操手腕发麻。
段颎手里攥着半截断剑,脑子顷刻间清醒了下来;曹嵩若无儿子相救,早丧命于他剑下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两个人尴尬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动。
“好个大胆的段纪明!”随着一声断喝,曹鼎迈大步走了进来。
曹操宝剑还匣,长出一口气:最不省事的来啦,这回好办了。
“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九卿府中拿刀动杖!你是不是要造反呀?”曹鼎可不管谁是谁非,开口便骂,“你手里还攥着凶器,大伙可都看见啦!”
“当啷啷!”段颎听他搬出谋反大罪,赶紧把那半截宝剑扔了。
曹鼎兀自不饶:“你拍着胸脯想一想,我曹家哪点对不起你?你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别忘了你当的谁家的官儿!我跟宋家是什么关系?要你的命就跟碾死个臭虫一样!”
段颎情知今天时运不好,先被曹嵩挖苦,再被曹鼎骂,连剑都叫人家毁了,再在这里待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赶忙传令收兵,恶狠狠扫视一眼这屋里的老老小小,灰头土脸地去了。
“这次可把段颎给得罪苦了!”沉默许久的曹炽这才说话。
“早晚也得跟他翻脸。”曹嵩没好气道。
“非也非也。”曹炽摇摇头,“虽说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但你们做得实在有些过了,让他搜一搜又能如何?”
“事都行出来了,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什么手段,我接着他的!”曹鼎仍旧不服不忿。
“你拿宋氏压他,他未必会服。”曹嵩就跟没事儿人
一样,“找王甫收拾这条狗。”
曹操是没有闲心再看这仨老家伙斗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通知何颙赶紧转移。瞧他们三个还在各执一词,便蹑手蹑脚溜了出去。父亲不允许他出府门,家院小厮紧紧把着,那怎样才能通知到袁绍他们呢?曹操绞尽脑汁,终于有了一个险招!
他匆忙钻进弟弟屋里,道:“德儿,哥哥有事求你,你管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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