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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主帅好比是镇军之山,最忌讳随便移动。袁军本来就有些怯敌,现在主帅都找不到了,谁还继续卖命?后军最先脱离战场,正奋死作战的中军也慌神了。曹军趁此良机猛砍猛杀,顺利突破第二道防线。
郭图急得满头大汗,挥舞令旗放声疾呼:“站住!临阵脱逃者斩!都给
我回来……”到了这会儿全都跑,谁还听他的?这位无比执拗的都督竟把令旗一扔,顺手拔出佩剑:“还有不怕死的没有?是大丈夫就随我冲啊!”他喊的声音不小,却没多少人响应。
曹军几将缠斗的袁军杀尽,流矢早就射到了郭图身畔,他竟不躲不逃决心拼命了。袁谭带着一队亲兵涌了过来,驰马向前拉住郭图:“郭公则,我父突发急病已回邺城。咱们快撤!快撤!”
“我不走!”郭图身为都督连吃两场败仗,这会儿简直气疯了,“官渡战败,仓亭岂能再败?我郭某人就是不信邪,一定要挡住曹贼!我这个都督哪里不如沮授?我也能打胜仗……”
两支箭迎面飞来,射死一个亲兵。袁谭再不敢耽搁,抢过郭图的缰绳:“别固执啦!莫忘了你还承诺过帮我谋取大位呢。”不由分说抢过郭图的缰绳,拉着他一起逃命。而就在他们身后,曹军已经横行无忌,不到丑时便尽数渡河,拿下了重镇仓亭津,又一次占领了袁绍的营寨。
经过官渡、仓亭两场恶战,大河两岸北强南弱的局势发生了根本性逆转,曹操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原霸主,而袁绍的赵燕之师再无昔日雄风……
儿孙显贵
连番捷报传至许都,上至天子下至群臣无不庆幸,朝廷总算躲过一场灭顶之灾。但没过多久所有人又把心提起来,官渡得胜更意味着曹操的权势愈加稳固,大家还要一如既往地夹紧尾巴在这位立下“不世之功”的大人物手下混营生。
被战乱煎熬的一年实在太漫长,许多老病之人没能熬过来。在皇子南阳王刘冯病逝之后,另一位诸侯东海王刘祗也病死了,皇室宗亲接连死亡,这对大汉王朝而言甚是不祥。外朝又有侍中杨琦、大鸿胪陈纪、荡寇将军赵融等老臣过世,昔日大名鼎鼎的人物逝去之际犹如落叶般无声无息,全然被胜利的欢呼所掩盖,一辈新人换旧人,现在的朝堂已经大变样啦!
尚书令荀彧一如既往地忙碌,大清早就奔赴省中处理公务。先是诏命孔融主持祭祀去世的南阳、东海二王,请灵位陪奉宗庙;追议杨琦昔日护驾之功,封其子杨亮为亭侯;又准了陈群回乡为其父陈纪守孝;荡寇将军赵融曾与曹操同为西园校尉,论公论私都要给予优抚。荀彧表面上忙忙碌碌,其实做的都是官样文章,转眼间已时至正午,向天子问安后又登车回转府邸。
荀彧已经习惯了这种来来往往的生活,省中一套差事,府里一套差事。在朝廷处理的是表面事务,说白了全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紧要的差事还是在府里办才保险。特别是曹操、荀攸都不在的日子,他肩上担子更重,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今天就是坐车回府的这一小段工夫,他脑子也没闲着,一直在考虑发生在庐江郡的事情。
庐江原是刘勋的地盘,从属于伪帝袁术。袁术死后孙策奇袭刘勋夺取城池,任命了一个叫李术的人充任庐江太守。刘勋部曲流散无家可归,凭着老关系投靠了曹操,但时隔不久孙策也遇刺身亡了,李术又与孙氏翻脸,成了独立江北的一方割据。曹操早就想染指庐江,可身在战场无法分身,便派先前任命的扬州刺史严象到皖城与李术接洽,意欲拉拢李术收取地盘。
扬州刺史严象,字文则,京兆人士,乃是荀彧推荐任职的。当初前任刺史刘繇病故,曹操派他接管刘繇余部。但随着孙氏的崛起,严象所依仗的陈瑀战败逃亡,孙策又利用刘繇之子刘基挖走不少兵将,致使严象成了毫无实权的空头刺史。他身在扬州却什么事都干不成,只能在孙曹之间和稀泥,所以得到朝廷调他往庐江的命令也长出了一口气,以为再不用受窝囊气,哪知却踏上一条不归之路。李术这个土霸王非但不买孙氏的账,而且也没把曹操放在眼里,竟派兵半路截杀了严象。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许都朝廷建立以来虽遇到过不少抗拒,但还没人敢公然杀害朝廷委派的官员。曹操和荀彧当然不能放过凶手李术,更不能放弃庐江地盘,可就在他们书信往来商议对策之时,却有人抢先下手了——刚刚继承江东基业、年仅十八岁的孙权。
孙权向朝廷上表,声称“李术凶恶,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速诛灭,以惩丑类。今欲讨之,进为国朝扫除鲸鲵,退为举将报塞怨仇,此天下达义,夙夜所甘心”。表面上摆出一副愿听号令的姿态,实际上却不待曹操回复就提兵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庐江,并诛杀了李术。
孙权第一次施展身手便如此干脆利落,无异于向世人宣告,他孙家争夺天下的事业还要继续下去!荀彧闻讯惊骇不已,意识到朝廷与孙氏必须做个了结,若总有只老虎卧在身后,必定响应统一北方的战局,得想办法把孙氏复兴的势头压下去……
荀彧暗暗盘算如何向曹操汇报此事,不知不觉已回到了自家府门口。仆人将车帘掀起,他还没迈出腿,就瞧见司空祭酒张京站在车前,恭恭敬敬向他施了个礼:“令君总算回来了,下官已等候多时。”
“有差事吗?”
张京凑过去搀扶荀彧下车,笑道:“有批外任的官员明天就要离京,您得见上一面啊!另外……”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帛书,“曹公有密信给您。”
“哦。”荀彧看都没看就揣到怀里了。
虽说曹操一把火将官员暗通袁绍的书信都烧了,但有些做得露骨的县令还是倒了霉,撤免更换也是题中之意。而选拔出来的新官大多都是被曹操辟用过的人物,有的当过司空掾属,有的被曹操点名征用,另外再拉上一两个名士装点门面也就差不多了。这帮人来见荀彧之前,已在司空东曹掾毛玠那里过了一遍筛子,该效忠谁、该听谁的话都灌输得明明白白。张京再把他们领到这边,不过是请荀彧叮嘱几句,走走形式罢了。
荀彧跨进府门抬眼望去,这批外任官站了一院子,长者已过不惑,幼者方及弱冠,都穿着朴实无华的玄色布衣,全无新官上任的喜色。荀彧心中不免暗笑——毛玠选官尚俭朴,这些人有好衣服也不敢穿。鉴于长幼汇聚,也没把他们带到堂上训话,只请入偏阁坐下叙谈。
张京赶紧捧出授官的名录,荀彧粗略看了一眼,别的全没在意,单见末尾处有个名字被墨笔抹去,仔细辨认写的是“司马懿”三个字:“这个司马懿犯了什么事情,怎么抹去了?”
张京道:“此人拒绝征辟,没有来京。”
“没来为何也写上去了?”
“司马懿是司马建公的二儿子,曹公点名要用的,原本要授予官职,可突染急病来不了。”张京不便当着众人把话说破。当年曹操举孝廉时司马懿之父司马防正任尚书右丞,回绝了曹操担任洛阳令的请求,故而曹操执意要驱使司马氏子弟为自己效力,也算出一出当年的气。河内郡收复之后,司马防被召回朝廷任职,其长子司马朗在董卓入京之前就已入仕,如今也当了司空掾属。不过司马防还是怕曹操给他父子小鞋穿,再不愿让二儿子也出来蹚浑水了,故而以罹患疾病为托词,把司马懿留在了家乡。
现在还有人公然回绝曹操的辟用,荀彧倒觉此人有些胆量。他把名单往桌案上一放,逐个打量在座之人,这才发现何夔、刘馥、凉茂、郑浑等幕府掾属皆在其列,连颇受非议的王思也坐于其中:“王贤弟,你也放了外任吗?”
王思跟他熟稔了,说话很随便:“令君啊,我当初与薛悌、满宠一起跟随主公,如今人家都是郡守之位了,我还昏天黑地打理文书,脸上也不好看啊!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总算盼到出头之日啦。”
荀彧面带莞尔:“曹公不放你外任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以后当父母官,切记戒急用忍。可不能再……”
“诺,我知道啦!一定改。”王思料到荀彧要说什么,赶紧出言打断。论才智王思不弱于他人,资历更是无人能及,只是耐性太差,有一次他写公文时有只苍蝇总在眼前飞,他竟投笔打苍蝇,一击不中气得连竹简带书案全给掀翻了,踩着笔在地上碾。此事传得府里府外无人不知,至今还是大伙玩笑的谈资。而就是这心浮气躁脾气怪诞的王思都放了外任,可见曹操有意让自己的心腹逐步接管地方政务。
荀彧瞧他有些难为情,微然一笑便不再提了,又见人堆里还有个稚嫩的娃娃脸,凑在一堆山羊胡子间格外显眼,便问:“卿是何人?此番授予何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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