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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昭坐在状似凳子的石头上,宛若晨间青松。
的确他晨练的时候会着修身的劲装——箭袖,革带,衣摆裁开。但他骨子里就是读书人,书卷气萦在他身周,是这装束根本掩盖不住的。
林嘉没法相信他在那么小的年纪就杀过人。
凌昭觉得那不叫“杀过人”,该叫作:“杀过匪人。”
“这些人离人骨肉、害人性命,作恶多端,原就是该杀之人。”他平静道来,对当年之事既无后怕,也无懊悔。
人生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成就现在的你。
若不是当年莽撞,被掳,险些死了,又杀了人,他也不会在那个年纪就能摆脱少年人都有的轻狂的通病,快速而彻底地沉静下来。
林嘉还是觉得没法置信。主要是这些事对她这种关在后宅内院的少女来说实在太过遥远、无法想象了。
她忍不住捧住脸,喟叹:“好吓人啊。”
她的眉眼神情总是那么灵动。凌昭凝目一息,移开视线,又端起了茶,啜了一口,再自玉瓷碟中拈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另一只手却伸出去,在空气中对着林嘉勾了勾手。
林嘉忙站起来,从袖筒里抽出了几张纸:“这是昨天写的。”
纸交到凌昭手里,她有点紧张。在过去的这一旬里,她一直都是把练的字交给南烛,由南烛转交给凌昭,第二日再从南烛手里接过凌昭朱笔批过的作业回来。真好像老师和学生似的。
她已经整整一旬的时间没有当面接受过凌昭的指点了。
啊,怎么突然觉得一旬……像是好长好长的时间呢?
林嘉莫名紧张着,凌昭一只手还捏着点心,只用单手甩了一下,在空气中将字纸抖开,却先看了林嘉一眼,说:“坐。”
林嘉在另一块石上坐下。
凌昭不忙着看她的字,反而问她:“老蹲着,腿麻不麻?”
林嘉绷住了:“还好。”
说完,看了一眼桃子。桃子还蹲在小炉旁呢。
桃子比她高,可从这个角度往下看,都觉得桃子显得小。
林嘉其实喜欢蹲着仰头跟凌昭说话。
那样的姿势,就连自己内心里都觉得自己“还小”,加上她和凌昭之间本来就有的年龄差距,能有效地淡化“九公子是个青年男子,我该与他回避”这件事。
但一旦站起来,或者像他一样落座,那种男女有别的感觉便清晰且强烈起来。她毕竟是大姑娘了。
人要是能不长大就好了。
但那不可能。
凌昭缓缓咀嚼着点心,看完林嘉的字也正好吃完。
“有进步。”他说,又唤桃子,“桃子。”
桃子站起来,腿有点麻。
“珠子呢?”凌昭道,“奖她一颗。”
桃子忙掏荷包,笑着掏出一颗琉璃珠,给了林嘉。
林嘉开心地接过来:“第四颗了。九公子到底有多少颗?别全被我得来了吧?”
这一旬虽没有与凌昭相见,但她练字的功课一直没停,一直通过南烛交给凌昭批改。若写得好了,凌昭便奖励给她一颗琉璃珠子玩。
她一旬里已经得了三颗,这是第四颗了。
“十二颗。”凌昭道,“海西国那边,不像我们惯用四、六、八、十。他们喜欢用十二计数,十二个为一打,六个为半打。我当年淘得一盒珠子,正是十二颗。”
林嘉道:“外番怎么这么奇怪。”
“世界之大,本就无奇不有。”凌昭问,“那本书读得怎么样了?我那里有一本海外见闻录,记录了许多外番的风土人情,值得读一读。”
从凌昭借书给林嘉,林嘉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读得着急着慌地,可以从从容容地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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