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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之月,溽暑蒸人,即便是在晚风轻袭的河道上,也难掩其燥热之气。
四处黑茫,只河道内几艘小舟挂着几盏油灯缓慢前行。
小舟虽不大,但五脏俱全,尤其是中间那艘,足足有四个舱。日已落,两旁凤仙粉的布绢幔帐被卷起,让河风吹进来,去去白日里的暑气。
四周安静极了,只闻小舟移动之声,并一点蛙叫蝉鸣。
有丫鬟从前舱端了茶盘来,撩开竹帘进入中舱。
中舱虽不大,但桌椅榻几皆有。放眼一放,小舟中舱之内俨然就是一座小型女子闺房。
船窗开着,露出一片昏暗夜色。窗下榻上,穿一袭粉团花红色绸缎夏衫的女子正侧躺在那里,神色慵懒地拨弄着自己刚刚绞干的青丝长发。
细瘦白皙的指尖被修剪的圆润漂亮,透出一股天然的粉色。
丫鬟雀蝶将茶盘置到小几上,在看到敞着夜色晾头发的苏知鱼后,忍不住眉头一蹙,“小姐,奴婢让您白日里洗,您偏要晚上洗,洗完了还要开着窗子吹风,头疼了怎么办?”
面对如此任性的小姐,年纪轻轻的雀蝶跟老妈子一样一边絮叨,一边去关窗。
苏知鱼也没阻止,因为热,所以她根本就不想动。
雀蝶关了窗子,又想起她们主仆二人此番前去京城之事,忍不住面露喜色,“柳公子怎么也想不到小姐会来寻他。”
苏知鱼绞着发丝的手一顿,想起柳长风那张温和儒雅的面孔,脸上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天色昏暗,船舱内的灯也不是很亮,雀蝶没看到苏知鱼的表情,还在捧心回忆往昔。
“当年柳公子与小姐于山间春雨之中偶遇,柳公子竟以为小姐是天下仙子下凡,那副蠢模样直到现在奴婢都记得呢。”
听雀蝶提起旧事,苏知鱼也忍不住陷入回忆。
她虽出生商贾,但眼光甚高,柳长风区区一个穷酸秀才自然不放在眼里。可烈女怕缠郎,苏知鱼生母早丧,苏父身体又不好,正巧这柳长风出入苏府十分殷勤,时常过来陪苏父下棋解闷。
苏父看其人品才情不错,便直接替她与柳长风订下了亲事。
一惯心高气傲的苏知鱼居然要嫁给一个穷酸秀才,此事一度成为姑苏城内笑柄。
苏知鱼气得三天没理她爹,直到得知她爹又卧床不起的消息,两人才又和好。
苏知鱼明白,她爹也是为了她好。
苏家虽家财万贯,但苏父却只有她这么一个独女。
苏父身体不好,若等他去了,苏知鱼这样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怎么守得住如此庞大的家业。
招婿,便成了唯一的出路。
好人家不会肯入赘,不好的人家苏父也看不上。
正好这柳长风对苏知鱼一往情深,虽家底单薄,但肯读书,肯上进,是块好料子。
最重要的是,肯入赘。
苏父如此一解释,苏知鱼也就释然了。
再加上这柳长风确实颇有才华,性子老实,那张脸也生得不错,苏知鱼这才松口给了他一个机会。
苏知鱼十五岁时遇柳长风,两人清清白白只在姑苏诗会、游园之地趁机混在人群里说上几句寒暄的话,从未私自约会过。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苏知鱼的出现都能艳压群芳。如此美人是他未来的妻子,还傍有这般庞大的家财,使得柳长风一度成为众人攀交的对象,让他连走路都带上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气势。
不过也有人眼红,说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答应去做商贾之家的赘婿。
像这样的闲话不在少数,尤其是围绕在柳长风身边的那些同窗秀才也跟着一起嘴碎。可当他们在诗会上第一次看到苏知鱼那张脸时,立刻惊为天人,恨不能取而代之。
如此美人,就是做赘婿也值当呀!
柳长风自然知道苏知鱼有多抢手,他也是个争气的人,与苏知鱼订下亲事不久后便在秋闱中得了第一名解元,狠狠打了那些看她笑话跟穷酸秀才订下亲事的人的脸,让苏知鱼那口憋了半年多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秋闱过后,第二年春,柳长风要入京去参加会试。临行前留下一封告白信,说等他登科便回来迎娶苏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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