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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没入扭曲的铁尺,胜似热刀切牛油,断开镔铁如抽丝,却稳稳止于油皮之前,凝若铁铸,并未见血。
阙牧风还来不及欢呼,忽明白老东西先前说的黑话:一刀就算能切开铁尺而不伤皮肉,也就是开了条缝,除非有天痴扭铁麻花的神技,逆向旋开,否则谭升瑞难脱箝制。
但并肘以外的地方无不贴肉,如何下刀而不伤?
耿照垂眸敛目,一动也不动,仿佛在倾听什么,忽然间挥刀横击,快逾电光石火,半敲半斩,第一下斩开横向连结,第二下敲在共振的最频繁处;“铿!”被天痴扭弯扭薄的铁尺震动至极限,应声断裂,碎成数截,哐啷啷地散落一地。
“……好俊刀法!”阙牧风击掌脱口,衷心赞道。
只有耿照和石世修知道:这一招《非为邪刀》非是刀客的刀法,惟铁匠能使,便武皇承天复生,想必也无法否认这点。
双手的禁锢解除,谭升瑞蜷缩在地,泣不成声,终于肯让人剥除被半涸血痂黏住的背衫;露出全貌的瞬间,大堂上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他的背上遭人满满地刻了四个大字,钩撇点捺,圆转如意——这不是以刀剑之类的利器刻就,硬质的刃尖无法一笔刻出如此顺畅的转折,而是以真气贯于指尖,硬生生“写”在他背门,犹能辨出笔迹。
伤痕的最深处几欲见骨,就算磨穿皮肉都去不掉,令人怵目惊心。
比起血肉模糊的创口,更可怕的是题字的内容。
天痴在他背上所刻,居然是“肏你妈屄”四字,呼应谭升瑞的污言秽语。你说什么,我便刻什么——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阙牧风本欲笑出,一转念间便无笑意,只觉心寒。
谭升瑞此后再去不了秦楼楚馆,就算没念过书的娼妓,多半也识得那个“屄”字,只要褪下衣衫,立时成为笑柄;再没人看得起他,包括他一贯看不起的妓女。
耿照与阙牧风交换眼色,确定不是只有自己,才觉这绝非可笑,而是可怕。
天痴杀他不比捏死一只蝼蚁难,相较之下,扭转铁尺如花绳、以指在背门刻字等,毋宁更花气力,僧人却果断选择了这条无慈之路,可见心绝。
吊头陂位于钟阜往蓼菱洼的必经要道,乃建城前的西市,乃是颇有名气的古刑场。
钟阜城定址后,东移近三十余里,吊头陂遂不在城墙内,沦为入城的汇流点之一,但日常亦有市集驿所,不算荒凉。
谭升瑞光着膀子从城里走到舟山的一路上,背上四个血字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屈辱之甚,简直难以想像,性子烈些的早一头撞死了,省得受人指指点点,挺不起胸膛做人。
石世修曾说天痴是假和尚,耿照至此终有体悟,一阵刺骨之寒自脚底心直窜脑门,明白山主何以如此防范这人杀上舟山。
而天痴也毫不客气,直指石世修“耍弄诡计”,拒绝来此,提前一天约在人来人往的入城要道吊头陂,彻底打乱己方的布置;莫说结义兄弟,防贼也不过如此。
这种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完全无法预料。
而天痴非常了解石世修,连时间都不给,申正之约,未末才至,算得再抠门不过。
石世修若不放下手边诸事,即刻出发,也就不必去了;这是连施展轻功或快马兼程都只能堪堪赶上的紧迫时程,明摆着不让他另作绸缪。
石世修闭目仰头良久,才叹了口气,露出讽刺的笑容。
“吊头陂是么?那便走一趟。”
“……父亲!”石欣尘亟欲劝阻,脱口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天痴很可怕”云云,有谁比父亲更清楚的?但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凡事总有妙计应付的父亲依然坚持要去,自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就算是他,这也太过分了。”
冷笑不止的白衣秀士指着半瘫软半昏厥的谭升瑞,摇头道:“那厮发起疯来,等闲难以看出,他能有理有据地与你辩道,井井有条,攻心计、知进退,所行理智得要命,其实就是疯的。他不疯的时候才懒得动脑筋,这证明他已疯了,总得有人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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