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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路过年轻妇人的尸体,便裁下一幅衣袖。估摸着路程,从百五十里外回返,带回数十幅衣袖。
部曲说着递过了一大沓截断的衣袖布料,“不知小娘子可识得你阿娘的衣裳布料?”
阮朝汐接在手里,一块布料接着一块布料地分辨。
各种质地的布料,粗麻,细布,葛布,偶尔掺进一幅暗色不起眼的柔滑绢罗,也不知是哪家富户的女眷怕混乱中露了财帛,乔装改扮,混入流民队伍之中,最后又毫无差别地横尸路边。
阮朝汐翻着翻着,手剧烈一颤。
她飞快地挑出一幅赭色的细葛布,谨慎地捏了又捏,又摊开来回打量。
杨斐察言观色,问她,“是这幅布料?确定的话,就可以叫部曲们再回去一趟,把尸身好好地安葬了。”
阮朝汐紧攥了沾染暗褐色血迹的赭色细葛布,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大颗的泪珠忽然滚了下来,泪水晶莹,炭灰涂黑的脸颊很快冲出一道细小的泪沟。
众部曲正面面相觑时,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博冠广袖的修长身影,脚踩木屐下了马车,逐步走近水边。
周敬则听到木屐声响,转身讶然惊问,“郎君怎的下车了?山里风大,还是多保重贵体。”
“无妨。出来走走。”荀玄微缓声道。
他叮嘱周敬则,“不必再问了。你带着布料回返,寻到她母亲的尸身,原地好好安葬了。”
“是。”周敬则想从阮朝汐手里接过布料,抽了两次,居然没抽动。阮朝汐的手长得纤小秀气,没想到握布料握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性命似的。
对眼前个头只到他胸腹的小娘子,周敬则不敢太用力,为难地看了眼自家郎君。
荀玄微朝她的方向,安抚地倾低了身,“莫担忧。只是借用这幅布料回去寻你阿娘的尸骨。等你阿娘入土为安,布料还是会拿回给你。现在松手罢。”
微凉的指尖搭上了阮朝汐的手背,年轻郎君的手修长白皙,却极有力道。略用了几分力,便掰开了她攥紧的拳头,抽出捏皱的布料,递给了周敬则。
阮朝汐张着手掌,心里空落落的,茫然低头。她的手背也用炭灰抹得灰扑扑的,但之前在江水打理袍子时沾了水,黑一块,白一块的。
黑白间隔中,有一抹刺目的血迹。那是她刚才无意中捏紧自己的手,指甲硬生生掐出来的血迹。
她站在水边,遥望着曲敬则带领数十名部曲原路回返,轻骑消失在山道尽头。
“昨晚歇得可好?”荀玄微出声询问,“我叮嘱车上几个童子不要吵闹你,他们可有听话?”
阮朝汐抬手擦了下眼角。眼眶发红,却没有再落泪。
“多谢郎君援手。”她这个年纪,男女童区别本就不大。穿着小郎君的袍子,扎着男童的丱角髻,灰扑扑看不清五官的脸,乍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男童,只有仔细打量,才能从过于秀气的骨相里察觉端倪。“昨晚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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