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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子对上她平静的眼睛,心震颤一瞬,似有薄刃剜肤之痛,就此愣在原处。
姑娘起身站稳,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惊起歇在屋檐的灰雀。
白持盈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一巴掌刚落,抬手又给了二婶子一巴掌。
恶妇人重心不稳,被扇得倒地不起。她回过神来,愤愤拉住白持盈的袖子,欲站起,却被姑娘冷冷的目光吓了一跳,又跌坐回了原地。
白持盈似嫌晦气,拿枕边的帕子先擦过了手,才凑到二婶子耳边悠悠开口:“婶子不是要将我卖给陈二爷吗,如今可是要好些伺候着我,改日我若真成了陈太太,才可多念着婶子的好些。”
二婶子果真不说话了。她叫白持盈未卜先知的话吓了一大跳。
未曾想过这平日里棉花团似的姑娘竟生了性子!
瞧她慌乱愣神,白持盈心一横,迅速抄起藏在背后的铁瓢,对着二婶子脑壳就是一下。
一阵银光闪过,恶妇人直直跌落在地上,昏倒过去。
白持盈手上一抖,将铁瓢扔了出去,探下身来试过这人鼻息,见还有呼吸才松下一口气。
她本已半只脚迈了出去,忽而想到了甚么,又折返回来,从草枕下拿出一本宣纸本来,和其他零七零八的东西包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而后她又蹲下在二婶子身上摩挲半晌,翻出一把铜钱来。将那铜钱也一同塞到怀中,白持盈跑到猪圈旁,狠下心来混着黄土和作一团,涂抹在了自己脸上。
探过交扎重叠的松林,有积雪簌簌而落,白持盈寻到一条只有自个儿知道的小路,一脚泥一脚土,像个坡脚客一般小跑着奔向西边村口。
山涧有雾,半隐半羞,日头照开层渐鳞光,露水凝成点点白墨浮于梢头,往前一步又一步爽利的清新。
村子里的房屋大都不大,富庶些的有鱼鳞瓦片盖房,穷苦些的便只是茅屋,都墩墩坐在一旁,如同雨后的山蘑一般冒出头来。
村口正有一辆牛车,牛正伏在地上出着粗气歇息,粗粗的角上挂着一截柳树枝圈成的环;车上满满当当摆了许多酒,酒坛子胖着肚子挤作一团。
一老翁坐在牛后车上,手中提着茶壶饮水喝,他喝完半壶,又分给牛半壶,恰一抬头,便瞧见了白持盈。
“你是哪家的女子呀?”老翁收起茶壶下车,缓缓将牛驱起,笑眯眯对白持盈摆了摆手。
白持盈赶忙提起裤摆上前喊道:“伯伯可是要去镇上!”
“更远!去洛阳咧!送百花酒!”老翁的喊声中气十足,回荡在这小小的山沟子里。
白持盈眼睛一亮。
洛阳城,华灯碍月,飞盖妨花②,她母亲便是洛阳生长的女儿,记忆里的外祖家檐上总是挂一排气派的灯笼,兰园春草蔓生,莺蝶飞舞,好不热闹。
只是洛阳依旧在,不见旧时人。
去洛阳吧,去找到可供自己命运盘旋歇落的地方,白持盈自思。
若能寻到舅公表哥一家便更好。
“伯伯可能捎我一程?我恰也要去!”她赶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来,要塞到老伯手中。
“哪讲究这些,一会儿路上听俺唱曲子调,也就是路钱了。”哪想老伯摆摆手,长长地唱了一声调子,便招呼着白持盈上了牛车。
直到坐上牛车晃晃悠悠地行进了两个时辰,白持盈还略有恍惚,她呆呆地朝后望去,小小的村落早已不见了踪影,化作天边的一斑墨痕。
牛车过一处窄桥,两侧芦苇丛生,龇出的两端生生将桥面趁更加狭窄,老牛呼哧呼哧行走几步便要“哞”一声,此时老伯便悠悠地唱上两句,将车赶过陷阱一般的窄桥,熟练而稳当。
白持盈正在一堆酒坛子中间咯咯地笑着,和老伯一人和一句唱着小调,却听老伯忽然停下车来,“咦”了一声。
“怎的啦伯伯。”
白持盈回过头来,顺着老伯的视线寻去,却见正是这桥的尽头边、黄土芦苇之上,卧了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这人身上衣裳已经被血迹浸得瞧不出原来颜色,只能依稀瞧见浮起的线绣成一片片精致的图案,腰上一莹白玉佩,身长约莫有八尺余。
见老伯踌躇不定,白持盈捡起身边一根木棍来,拨开这人散落成结的长发,果然瞧见一张血迹斑斑苍白如玉的面庞。
有眉间朱砂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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