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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舒薇醒得也早。
盥洗过后,絮儿问她今日做什么打算,她想了想,微微叹一口气:“我有许多天没去看祖母了,今日就去她老人家跟前尽一尽孝心吧。”
出门的时候,天上还浮着一片暗蓝的霾影,她走在淡月底下,影子拉得长长,心中却坠跳不止,越往前走,就越生出几分情怯。
自下定决心和李桥划清界限以后,她就开始清点这些年来对方送给她的物件,使人一样样送回了武威郡王府。
期间,李桥几次登门想见她,都被她找借口婉拒了。
闹出的动静这样大,府里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继母罗氏对她向来不大上心,她那边无甚反应倒也并不稀奇。
可祖母竟也不闻不问,她便有些捉摸不清了。
她知道祖母一向爱惜家族声望,与郡王结亲的事她十分看重。可如今她却几次三番回绝了郡王,恐怕要不了多久,李桥那边便会对她失了兴致,这门顶好的亲事估计也要作罢。
难道因为失了攀亲的价值,就连最爱护她的祖母也要从此冷待她吗?
舒薇眼眶顿热,有泪盈出,即便立刻掏出了锦帕去拭,也仍留下了满面冷湿,便连前世与李桥彻底决裂的时候也未曾这样委屈痛苦过。
絮儿察觉她情绪不对,连忙上来搀她。
舒薇汲到暖意,连忙攥紧了絮儿的手。
到了院门前,见守在门口的是黎老夫人的贴身老妇吕媪,舒薇顿了顿,强撑住笑意同她问了声好。
“吕媪怎么站在外头,里面祖母可起了么?”
吕媪上下打量了舒薇一会儿,也笑道:“大姑娘好早,老夫人此刻已起了,如今正在里头念经。她老人家觉浅,这几年都是这个点起的。”
舒薇闻言不由一怔,脑中恍惚想起孩童时住在祖母碧纱橱中的事。
祖母做了一辈子的名门典范,唯独有一件事上倒显出些不那么完美的时候来。
——祖母恋觉,虽然每回吕媪来叫起时,她不到半息便会召人进来服侍起身,从不拖沓半刻,但舒薇总能瞧见她一边揉摁着眼穴,一边将唇掩在帕后呵欠。
她那时年纪小,想到什么便直说了,劝慰黎老夫人若没睡够便回去睡下,有什么事便交托给自己就好了。
黎老夫人当时回了些什么话她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向来板肃的脸上罕有地浮出笑意,把她搂进怀里抱住了。
她生母早亡,生父疏忽,继母不慈,只有被祖母口叫着心肝肉地抱在怀里时,才觉得自己也是个有肉有血、知笑会怒的小娘子。
明明祖母才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可此前她一颗心都挂在了李桥身上,连祖母如今夜间难眠的事也不知道。
舒薇内心负疚,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祖母。”
黎老夫人端坐在椅上拨着手串,见是她来,也不觉奇怪,睁开眼瞧瞧她,便点头叫她坐下了。
舒薇逡巡一圈,但见屋内只点了一盏暗灯,被绢黄的灯罩子一罩,就愈显出黯色来。她有些迟疑,最后还是遵从本心,不坐在两边的圈椅上,反而另外搬了个小杌扎,挨着黎老夫人最近的位置坐下了。
“祖母最近身子可好?”舒薇垂下眼,从旁边的箱箧中取出美人锤,为黎老夫人轻轻捶起腿来,“我进来时听吕媪说,祖母这段日子觉浅,每日都是早早就起了……”
黎老夫人闭目养神,手中的檀珠吧嗒作响,良久,才淡声回道:“无事的,只是人年纪上来了,总逃不开如此的。”
舒薇低低“欸”了声,又不知再说些什么,于是继续低眉敛息地为黎老夫人捶腿。
黎老夫人手中拨着檀串,经文却已默念不下去了,她盯着舒薇乌黑的鬓发看过好长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
“薇儿今年也有十八了,对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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