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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初低眉敛目:“臣侍知错。”
虞谣又问:“错在何处?”
他的眼睛压得更低了些:“和贵君位尊,臣侍不该动手。”
虞谣撇撇嘴,手中翻起奏章,任由他跪着。
她其实无意磋磨他,只是从先前种种看,她若举动太过反常,他只会心生疑虑,愈发心神不宁。
她因而不得不显得更“符合人设”一些,还债也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虞谣便冷下脸,奏章在手中一页页翻过。席初跪在御案前不远处,恐惧一分分滋生。
他下意识地开始回想上一次答话让她不满的事情。那好似已是很久以前,他已不记得她究竟问了他什么,只记得她不满他的答复,就跟他说:“去宫正司领杖责三十,或者去殿外跪一天一夜,你选。”
凤鸣殿外人来人往,宫人环伺,他嫌长跪丢人,不假思索地道:“臣侍去宫正司。”
而她的下一句话比他更不假思索,只短促地笑了声就说:“出去跪着。”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分毫温度,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快意,像刀子一样刺进他心里。
但今日,他应会更惨。因为他打了卫珂,席玥还打了卫珹。她适才没有苛责席玥,自会加倍奉还到他身上。
席初一阵阵地心悸,搭在膝头的手紧了一紧。
虞谣余光扫见这小动作,心下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之前被折磨到形容枯槁,如今也就将养了月余,前几日又刚犯过哮症,久跪怕是不行。
她略作沉吟,放下奏章起身走向他,立在他面前又问了一次:“错在何处?”
“陛下……”席初神情迷茫,抬起头看看她,又低下去,声音愈显无力,“臣侍听凭陛下处置。”
虞谣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睇着他:“你是什么身份,在后宫动手打人?漫说他位份与你相当,就算只是个宫侍,亲自动手落人口实的也是你。如此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能落着什么好?”
“陛下说的是。”席初轻声应话,心底却因没听出几分怒意与讥嘲而生出些许怪异。
“下次不许了。”虞谣抿唇,“再有这样的事,你便先来凤鸣殿,朕自会把是非问清楚,别争这一时之气。”
席初浅怔,不自禁地抬头。虞谣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扶:“起来吧。”
“陛下?”他茫然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端是在等她的下文。
虞谣想了想:“这事到此为止。朕说过不再追究旧事,不会借此为难席玥,你不必担心她。”
这话将他已到嘴边的求情之语堵了回去。席初暗自屏息,心神愈渐慌乱,一面知道她的万般温柔必是假的,一面又无可遏制地沉沦。
他期盼这一刻已太久了,久到已放弃期盼。唯有午夜梦回的时候,曾经的和睦会重现眼前,可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清楚,只消睁眼就又是人间炼狱。
是以现下他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他一时想直言相问,问她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再与他翻脸,一时又知这想法愚蠢。
天威不可侵,不论什么时候戳穿她的心事都太傻。仔细想来,若一切都非他能左右,他倒不如就当不知道,既让她如愿,他也还能有片刻的虚幻美好可求。
席初这般想着,心神渐渐平静下来。他应了声“诺”,又道,“那臣侍先告退了。”
“别急。”虞谣摇头,鼓起勇气伸手拉住他的手,“以和贵君的性子,怕是容不下此事轻轻揭过,你这般出去他必定记恨。”
话没说完,她就觉出他的手一颤,于是连口气都不敢喘,赶忙与他说个明白:“但朕也不想拿你给他出气,你且在凤鸣殿里多留一留吧。回头若他问起来,自有素冠去圆谎。”
席初眼眸低垂,鸦翅般的羽睫颤了颤,心惊于她这样的体贴。
她已折磨了他很久,但他似乎从未像现在一样惊异于她的残忍。那些手段虽让他生不如死,但到底是直来直去,她这份佯作的温柔却是要将他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失而复得与得而复失俱在她一念。
可他无力拒绝。
“好……”他木然点头,虞谣见他并不多么抗拒,心里暗自松气,转而侧首吩咐宫人:“上茶点来,寻几本书来给贵君看。”
说罢转回头:“朕要接着看奏章了,你随意些,不打紧的。”
他颔首,她便转身折去落座,不再强与他多说话。
受过伤的人不是那么好哄的,就算今日进展顺利她也得适可而止,不能再把人搞得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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