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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等大家走了,立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都说是一鼓作气,再而竭……方才的气势减弱了不少,她撩了帘子,进去了。
木门被从外关上。
关门人显是过于紧张,忘了有弹簧拽着木门,怦地一声重响,震醒了她。
……
风扇叶咯吱咯吱,将冰块的凉气一阵阵吹到她的脸上。
谢骛清仍在沙发里,也没法动,等着她进来很久了。
在谢骛清的人生里,难得出现的几次“意外”都攸关性命。他机关算尽,算不到就是一个死字。唯独多年前的百花深处……还有今日的意外,和生死无关,只在风月。
他将钢笔放到一摞手写稿上,轻声说:“二小姐来前,该打声招呼。”
他指的是因盛夏炎炎,而敞开领口、挽起袖口的衬衫,还有因打着石膏不得不挽高裤腿的样子。衣衫不整的谢骛清,如今在她眼前,想避嫌都没法动。
她绕过正当中的八仙桌,绕到谢骛清完好的那条腿旁。
“是谁招惹你了?”他仍是笑着问,“看着像受了气?”
她瞅着他,瞅着瞅着,眼泪涌上来。
“我以为你一见我就着急走,是为正事,还安慰自己,你一定没事的……”她喉咙被哽住,缓了几口气接着问,“你受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们都能知道,偏就瞒着我?你这样……难道还想瞒我一辈子?”
“如果能做到,”他轻声说,“我确实想瞒你一辈子。”
她一眨眼,眼泪珠子掉出来,像在弥补昨日没流出来的那些。再一眨眼,眼泪珠子已成了串,全掉在身上,地上。
谢骛清一见她掉了眼泪,笑意转淡。他没法挪动,手一探,想拉她的手。
何未躲开,抹脸上的泪。
“二小姐不是个爱哭的人,”谢骛清柔声哄她,“不过是一条腿,不值得你哭成这样。”
……
能过这么久还没养好,还须到天津问医,怎么可能只有一条腿的伤?
偏他永远不在意,永远像伤在旁人身上。
“为什么不值得?我不能心疼吗,难道还要我笑?陪你开玩笑?”她说完,眼泪再次涌出来,“我就问你,断腿疼不疼?你就算姓谢,就算满门忠烈,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少将军是铮铮铁骨,可以做到笑着死……但我至少有哭的权利,”她越说越难过,“我也是普通人。”
谢骛清真被逗笑了,握住了她的腕子:“这不是还没死吗?”
何未怕太用力甩开,迫他挪动腿,任由他握自己的手腕,跌坐到了沙发的软皮子里。女孩子的体温像是烫的,比骄阳烈日更灼人,挨到谢骛清的身上,让他只觉不真实。
她哭着哭着,已忘了哭的初衷。
不安在这五年没有一分钟消散过……倒像把担心都在此刻哭了出来。何二家已经没人了,她像个孤儿,哥哥走,二叔走,只靠着航运和斯年拽着往前走。
一想到谢骛清可能在监狱里,或是早就被执行枪决……她就整夜整夜睡不着。
……
谢骛清用手指抹掉她的泪,一次次,不厌其烦,他怕擦不干净,怕她的脸被泪水浸得多了,会疼会泛红。他把手伸到长裤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偏今日这条军裤里没有装手帕。
谢骛清的手在口袋里一无所获,缓慢收回来……
他以仅有她能听清的声音说:“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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