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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接过她递来的纸,瞟一眼,颔首道:“不难,几时要?”
“当真?”姒云眼睛一亮,“若是不难,可否多制几枚?十枚?若是太多,五枚?”
周王拿起她搁下的笔,在左上角补了几行字,而后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屏风:“子叔?”
骏马奔腾的八面屏风上倏忽映出一道颀长身影。
“大王,褒夫人。”
姒云:“……他一直在房里?”
房中惊异之人不只她一个,看清绢上的刀,嬴子叔目光一顿。
“刀身如柳,刀尖后翘。”他下意识看向周王,“大王,这刀的形状倒是不多见。”
周王不以为意,关照道:“夫人急着要用,让他们连夜动工。”
“诺。”嬴子叔不再多话,收下绢页,躬身而去。
姒云正要坐下画农具,抬眼瞧见周王依旧愁眉不展的神色,忍不住道:“大王还有悬心之事?”
周王举目远眺月华如水的窗外,轻摇摇头道:“云儿的法子虽好,只是……为公田支出额外的食粮,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要说服朝臣怕是不易。”
变法变革非一人之能,一日之功,历朝历代皆如是。
权臣坚持祖制,新君推陈出新,此种对立在姒云听来也不算是新事。
凝眉忖度片刻,她看向烛光里的周王,若有所思道:“或许,并非全无办法。”
“云儿的意思是?”周王回过神,眼里依旧噙着隐忧。
“说服朝臣违背祖制虽非易事,若能让他们看见新法之成效,或许能事半功倍。”姒云眸光皎皎,正色道,“大王,去岁欠收的黍麦地,可否赏给云儿两井?”
“黍麦地?”周王垂眸,“云儿有何计划?”
朝中众人反对,不过是身为既得利益者,认定公田所出应悉数归于己身。庶民为之劳作天经地义,若将公田所出赐予庶人,便会折损自己所得。
熟读经济学原理如她,清楚知道将“蛋糕做大”要比紧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有效得多。
若是她的激励措施有效,非但不会折损主家所得,而且能让主佃双方双赢。
“今岁三川竭流,小麦怕是不能丰产。云儿是想,若是方便,能否以两里黍苗作试验田?若是云儿的方法行之有效,今秋田里的产出远多于近旁的公田,秋栗下苗之时,不用大王多言,朝中上下自有计较。若是此法不通,大王亦可将此事推至云儿身上。”
姒云微微一顿,又道:“朝中上下皆以为大王偏宠云儿,大王只说云儿任性,非要拿那两里地折腾。朝臣至多规劝两句,不会妄议推翻祖制之事,大王以为如何?”
“推到你身上?”周王垂着身侧的手微微一曲,落向她身上的眸光微有些沉。
溶溶院落,习习晚风,拂过窗外春柳,依依不知歇。
姒云眸光皎皎,颔首道:“一岁两季,正能赶上犬戎之约。”
周王眸光忽闪。
“如此,便依云儿所言。”
“叩叩叩——”“叩叩叩——”
“老禾,上田了!”
照顾生病的娃娃到三更,老禾错觉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窗外只蒙蒙亮,隔壁的老任已经急吼吼来敲门。
“来了!”
他晕头晕头坐起身,趿拉着草鞋,拿起墙边的木耜,一边往大门方向走,一边张大嘴巴打着哈欠:“什么时辰了?”
“寅时都已过半,还不赶紧的!”老任本就是个急性子,听出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又是哐哐哐一阵猛敲,“再不走迟了!”
“寅时?”老禾以为自己听错,拉开大门一看,东方天幕熹微,远山剪影如画,可不是寅时才过半?
他拉拉裤腰带,瞪着老任道:“还有半个钟才点卯,这么早过去作甚?”
“你忙糊涂了?”老任一把把他拉出门外,一边掩门,一边嚷嚷道,“昨儿个莫主事才交代,说今日有贵人来庄里,让我等早去半个时辰。”
“劳什子的贵人,”老禾两眼一瞪,偏头啐出一口唾沫,一边搓手,一边咕哝,“又是那装模作样的籍田礼,浪费时辰!”
“可别嚷嚷,小心又被人听了去。”老任摆摆手,眼神示意他隔墙有耳。
晓色熹微,通往田庄的路笼在早春薄雾里,一眼望去若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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