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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怪,虞连翘心里想,因为他对别人从来不是这样的,即使玩笑开得再大,他也不会恼。她若看不过去,他还会安慰她,完全不受影响,一副“让他们说呗,跟我又不相干”的神气。
他曾有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论断。也不知是哪次,他们说起从小学到现在的朋友,虞连翘掰着手指和他数,她所有的朋友都是一段一段的,过后就散了。她笑一笑说:“大概是我人缘不好。”其实心里有些难过的,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可李想却说:“傻瓜,那些不喜欢你的人,是因为不了解你,那些讨厌你的人,是因为嫉妒你。”见她嗤笑,他还正儿八经地加了句:“真的!”
这样一个内心防御体系极其彪悍的人,却总是对她使性子。有时候,虞连翘不由不想,他对她真是挺苛刻的。
到了晚上,她又出来打他的手机,还是一样的提示音——关机。虞连翘非常心虚,因为想着这次是真的伤到他了。可是她应该怎么做呢,如果从头再来,她还是会做样的选择。唉,反正还是错,反正都是于事无补。她开始和自己、和全世界怄气。
过了两天,风和雨都歇了,街上的积水也已退尽,太阳一出来,天又热了回来。
李想仍旧没来找她。虞连翘熬不住,便往他家里打了电话。是他家的老保姆接的,要到这时,虞连翘才知道李想被他爸妈叫去了,前天就坐飞机走了。老保姆把他在北京的电话报给了她,还重复确认了两遍。这串号码虞连翘记在自己手背上靠近虎口那一处,但她一直没有将它誊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洗手做饭洗澡,不久它便消失了。
夜里,虞连翘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凉席上翘起来的竹篾片子。睡不着,她想起学校里谈恋爱的那些人,很多是兴冲冲地开始,然后又糊里糊涂地结束,真讲不清楚。那么自己和李想呢,这也许只是一场冷战,也许就是一个散场,她不知道。只是觉得,无论怎样都要由他来做这个决定。
高考过后的黄金暑假,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这期间虞连翘也找过好几件事情做,全都是燕秋介绍的。她很清楚燕秋这样照顾她是因为王辰的关系,虞连翘有时并不想接受,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她知道,她与他们的关系是不可能完全切断的。
因为做了这几份临时工,虞连翘攒下小小一笔钱,姑姑又正好在霖州,因此她想了很久的出行计划,终于能够实现。
八月二十日下午,虞连翘赶在火车售票点结束营业前买到了一张硬卧票。那时太阳已经不是太烈,她合了伞,伞柄挂在腕间,晃悠悠地往家走。
隔得老远就看见有一个人,侧身靠在她家檐廊的石柱上。她快步走近一点,没想到却是李想。
虞连翘吃惊问:“咦,你怎么在这?”
李想拽过她的胳膊反问:“你跑哪儿去了?等了你老半天。”
虞连翘悻悻地道歉:“对不起,我又不知道你会来。”她知道他是最讨厌等人的,而平时她是绝少让他等的。
李想“嗯”了一声,算是接受她的道歉,但仍冷着脸不说话,拉着她直往外走。
也不知道他要带她到哪儿去,只是急匆匆地迈着步子。虞连翘被他拽着手腕,到后来只能碎步跑着才能跟上他。直到过了青磐街最后一道牌楼门洞,李想才停下来。
再往前就是河了,浅浅的一湾,水是浊的,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岸边蔓草丛生,有蝇、有蚊还有蜻蜓在草间飞来飞去。
他放开她,双手插在兜里,就这么站着。站了好一会后,猛地开口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低头?”他转过脸看着她,很苦恼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虞连翘一连声地反驳:“哪有?哪有!”不知怎么的,情绪突然间就失控了,她语带哭腔地控诉道:“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这么多天你理都不理我!明明是你……”
这当口,她一下子忘了他们这次是为了什么吵架的,也忘了自己尚欠他一个解释。那压抑了好多天的情绪,种种惴惴不安,踌躇思量,全都揭开了。
李想被她这么一闹,反而笑起来:“都怪我?我还差点没被你给气死。”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对她擅改志愿的事早已谅解。
这两个星期里,李想不断地与人吵架,与人冷战。吵到没法吵下去,他只好把自己锁在房里,一个人抱着电脑玩。静下来时就会想起她。心里还是很气,觉得不可理喻。又很难过,因为自己说过的那么多话,她竟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回,在网上穷极无聊地点着新闻看时,李想忽然起了念头,把她原先报的那些学校和专业打进去查录取分数。从头至尾,一个不落地查,全都看遍后,却不由得他不震动。
竟是没有一个能行,如果她真的填了,那就只能被刷到第三批去了。就算她甘心撇开一个批次的差别,第三批一万五的学费也是让她很为难的。对自己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她是总在钱的事上感到为难的。
李想真没想到城市地缘带来的分数落差居然会有这样大。那自己当初给她划了这些志愿岂不是很自私。他想了一遍,却也不愿承认,只能说是个性使然吧。他自己做事向来是不怕冒险的,总要搏上一搏,成便成,不成那也有不成的办法。可虞连翘明显不是这样的,他是知道的。虞连翘胆小、保守,事情还没碰上就开始在那儿做最坏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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