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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室里不似外面那样明亮,灯光昏暗,水汽氤氲。寒酥小小的一点缩在角落跌坐在地,身子发抖,喘息快重。
封岌走到寒酥面前,在她面前蹲下来,他心疼地看着她,问:“后悔吗?”
寒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仍旧空洞,可是她摇头,十分坚定地摇头。
她不后悔。
若时间倒流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仍会这样做。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身体本能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让她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自己杀了人的事实。
“好。”封岌单膝抵地,更靠近寒酥,双手握住她发颤的单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严肃道:“他们是死有余辜。四夫人可以活埋寒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丁良才可以放火烧朝枝阁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对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本来就没有做错……”寒酥声音发抖,可是仍旧十分坚定。
封岌望着她这个样子,语气缓和下来,道:“过了今晚就好了。”
他将寒酥穿了一半的衣衫拉上,然后将人拉进怀里,让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
许久之后,寒酥终于不再发抖,封岌才放开她。寒酥扶着身侧的桌子想要起来,封岌伸手扶住了她。两个人从净室里走出去。
翠微早就回来了。她不仅去看了那些被灌醉的侍卫,还去厨房给寒酥熬了一点安神的汤药。——这是寒酥提前让她准备的东西。寒酥事先就料到了自己今晚可能无法安眠,可是明日一早还要当成没事人一样赶回赫延王府,她必须好好睡觉。
“助眠的汤药煮好了。”翠微捧着汤药递给寒酥。
寒酥伸手去接。
“不要喝。”封岌阻止,“你喝了它,今晚可以安眠。但是以后仍会时不时做噩梦。寒酥,你要正视自己。”
寒酥接汤药的手僵在那里。短暂的犹豫之后,寒酥收回手,哑着嗓子对翠微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翠微心里有好些不放心,可是封岌在这里,她也不好多留,只好将汤药放下,检查了灯火,转身出去。关门的时候,她又皱眉望了寒酥一眼,眼底噙着心疼。
寒酥舒出一口气,在桌边坐下。
“让将军看笑话了。”她开口,声音虽然不再发颤,却听上去沙哑无力。
“没什么可笑话的。你这反应,刚入营的新兵第一次上战场之后大多都有。”封岌在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翠微已经将桌上的凉茶换成了一壶刚煮好的茶。
听他这话,寒酥有一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才伸手去接茶。她喝了一口茶水,温热的茶水恰当其分地暖了喉间。她低声问:“将军也曾有过吗?”
“有。”
寒酥有一点不相信,又抬眼望了他一眼。在她眼里的封岌应该是从来不会有害怕发抖的时刻才对。
“干呕,反复洗手。”封岌补充。
寒酥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又喝了一口热茶,心里的恐惧稍微淡去了些,也有心力去想些其他。她纤细的手指微微用力握着手中的茶盏,半垂着眼睛呢喃般问着:“我做这样的事情,将军会觉得……”
寒酥下意识地想问封岌会不会不喜欢她不够高洁美好的样子。话已经问了一半,又被寒酥生生咽下了后半句。她虽然想知道答案,可是她被理智拉了回来。她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越矩了。
可是封岌已经猜到了她没有问出口的后半句话。
两个人坐在方桌旁的长凳上,封岌略侧过身,看着身边的寒酥,道:“花园里的名卉被花匠修剪得精致,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可我独钟情于寒冬冷雪之时悬崖之巅傲然的红梅。”
他这话一点也不委婉,简直太直接了。
寒酥的眼睫剧烈地颤了一下,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又喝了一口热茶。
京都歌舞升平,封岌身处京都的繁华,却觉得与之格格不入。前十多年,他生活于偏僻乡野衣食成忧,后来征战四方,见多了妻离子散尸骨皑皑。
虽位高权重,他却从未像京中权贵享过福。即使身在静好奢贵的京都,封岌也从未觉得自己远离过乱世。
身处乱世,狠绝才是第一准则。
他非常赞同欣赏寒酥做的事情,可见她这般应激反应,心中还是难免舍不得。见她手中捧着的茶盏空了,他又给她添了一杯热茶。
“将军能和我说说你手下的兵第一次上战场之后都是什么样子吗?”寒酥问。
封岌却不想多说,免得寒酥身体再不适。他想了想,说:“你上次问我军中为什么有女兵,我给你讲一讲叶南的事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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