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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浪回到了八岁的时候。
瀑布喧声如雷,潭中水清如天,千雪浪卧倒在一颗大石上,飞沫如珠,竟有几颗跳溅在他的脸上。
和天钧正在抚琴,琴声和畅舒雅,水雾飘摇,叫日光照出七彩绮丽,却不沾他衣上半分。
“既是凶卦。”千雪浪问,“师父,你又为什么要去呢?”
这却不是八岁的千雪浪该问的问题,他也从来不曾问过和天钧这个问题。
琴音忽然中断,和天钧的面容隔着濛濛的水雾与灼眼的日光,刺眼得叫人看不分明,他的声音竟很温厚,穿越瀑声时仍显得那般清晰,于丝丝缕缕的水声中,激起一声轻笑。
“为师的小石人,你为何当时不问呢?”
千雪浪沉默片刻:“因为,因为我那时并不觉得伤心。”
“那时伤心对你而言,实是无用之事,生老病死,也皆是常态。”和天钧道,“为师所做抉择,不愿他人干预,你只觉不必伤心,是么?”
千雪浪道:“是。”
“其实,你心中是有七情的,只是较别人更淡些,也更透彻,因此压制起来甚是轻松。”和天钧又道,“可你现在要拾起它,再放下,却远不那么容易了。”
千雪浪道:“师父,我不明白。”
“你已达超然之境,不以外物悲喜,更无悦生恶死之顽念。”和天钧似动了动身子,却并没有转过来,他的手落在琴弦上,轻轻拨动一个音,“难道还不满足?”
他声音轻柔,语调淡漠,倒似还在那座桥上,指点着那个寻求超凡脱俗的孩童。
“是。”千雪浪道,“我不满足。”
和天钧随手一拨,顿时水声大噪,如奔雷而来,他旋身而起,衣袂飘飘然若神人,背着日光向千雪浪走来。
“那就去吧。轮到你这石人死上一遭,叫它生出肉来了。”
和天钧轻轻一指,落在了千雪浪的心口。
千雪浪当即觉得心痛如堵,他忽然想了起来,自己本就是因这心痛昏迷过去的,现在竟又要因这心痛醒转过来,不禁想去握和天钧的手,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答案,可却挥了个空。
胸膛那儿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手,也没有心,只有痛。
千雪浪悠悠转醒了来。
他眼前还花,只觉得脸上浮动着一片青烟,好半晌才看清是青纱帐缦被放落下来,身下被褥软垫柔若春云,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师父的床。
幼时,千雪浪也曾在这张床榻上躺过几回,多是他生病或冒进受伤之时,师父常坐在床边照看他。
他又想起师父来,分明已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现在才觉出痛来。
心头悲意涌动,千雪浪又感喉咙腥甜,胸闷如堵,这下他实难控制,忍不住翻过身去,便一口血呕在了地上。
就在千雪浪呕血不止时,一只温热大手已贴到他背心上不住揉顺,待他缓过劲儿来,才又将一方帕子凑在唇边,将那唇边殷红尽数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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