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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行想了想:“贫僧游方,挂单在梵音寺。”
算命的叹口气:“好吧,除了梵音寺的和尚,也没有哪个庙的和尚会这么穷了。那就算老道同情你,给你点免费消息吧。”
他眼珠一转,指指一侧的街道:“那条岔路进去,找第三个门脸儿,那姑娘的弟弟这个点应该在那里跑腿,你去,就说找九爷,一准就是了。”
梵行听完了,点点头朝他施礼:“阿弥陀佛,多谢道长告知。”
第一次被称呼为道长的老头儿眼周的皱纹都堆起来了,他不过是个打着算命幌子骗钱吃饭的,连举着道士名头叫和尚来算命这种猎奇事情都干得出来,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而梵行性格天然,对于被道士叫去算命也不觉得哪里不对,道了谢就高高兴兴走了,全然不知那个算命老头此刻心里难得的……有了点愧疚。
他本是想戏耍一下这个没钱的和尚,见他这么好骗又有些于心不忍,想了半天,索性安慰自己,反正只是走一趟冤枉路而已,又不会吃什么亏。
梵行老老实实地根据算命老道的指引走进了那条岔路,一拐进这里,他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方才的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但是这条路却人丁稀疏,两侧建筑多是三层的楼宇,修建得美轮美奂,檐牙高啄,悬铃叮当,朱红的门柱上缠着或浅红或粉红的纱,多数楼宇都紧闭门扉,少数几家开着门,神色疲倦的男人站在门口,见到梵行走过来,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睡意顿消。
“和尚?!”
几个男人头凑着头嘀嘀咕咕了起来,时不时看看梵行,随即便有意味怪异的笑声传出来。
梵行抬头数了数门脸,这些楼宇倒是专门接待富户的多,门上都挂着牌匾,他一一看过去,寻芳楼、捻春阁、暖香楼、艳春楼……
这些名字都带着一水儿的暧昧怪异气息,缁衣素服的僧人看了一圈,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正数第三家门上的牌匾写着捻春阁,这家正巧开着门,门里两个青衣小厮扶着一名宿醉的青年跌跌撞撞跨过门槛,将他往门外一辆马车上扶。
“少爷!老爷在家等着您呢,夫人要拦不住他了……您路上快醒醒……”一名小厮愁得焦头烂额,把自家少爷在车上放好,跳上去抖开缰绳驱马,“驾!”
一名衣衫些许凌乱的年轻女子忽然从门里追出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鬓发散乱,一直瞧着马车远去了,才怏怏地垂下头,正要走回楼里,一双洗的雪白的布鞋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一把清越温柔的嗓音响起来:“女施主,请问此处是否有一位叫九爷的公子?贫僧有要事寻他,可否请女施主行个方便?”
窈春愣愣地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僧人低眉敛目,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半阖着,身形清瘦挺拔,好似一把俊秀的青竹,素净贫寒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有了缥缈脱俗的味道,他眉心一点观音痣,背后拢着朝阳浅淡的光晕,像是救赎苦难的菩萨从光里前来渡她。
被胭脂红粉捏得支离破碎的女人瞧着面前干净的僧人,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地面,但是那个眼神,明明望着尘埃,却像是望着卑微的她一样,不知怎么的,忽然满心的酸涩再也堵不住了,她深深弯下腰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梵行一句话说完,对面就嚎啕大哭起来,彻底把年轻的僧人给打懵了,他惶然睁大了眼睛,捏着佛珠的手指泛白,惊恐地四下看了看,又把视线落在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身上,声音都在打抖:“女……女施主?!”
窈春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仿佛是年岁尚幼时听见母亲喊她一般,二人的声音没有一点相似,偏偏那种温柔和缓,像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她胸腔里鼓动的肉块:“娘……娘啊……”
梵行:“……”
????
一见面就叫娘……这个……
他彻底慌了,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又蹲下,很没形象地试图去看看窈春的脸色,但对方捂着脸,只能看见泪珠大颗大颗从指缝里淌下来,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菩萨,你是来渡我的吗?”窈春哭得嗓子沙哑,猛然伸出一只的手抓住了梵行的袍角,一张妆容糊涂鬓发凌乱的脸抬起来,姣好的面容糊满眼泪妆粉实在难看极了,但她眼里却有堪称灼热的光在烧。
梵行被她天外飞仙般的问题问得又是一懵:“贫僧——”
他的话没有说完,门中一声短促风声挟裹着一个东西呼啦啦冲出来,直冲梵行面门而来,柔弱的僧人当即一甩袖子,护着身前的女人往边上一退,另一只手抬起降魔杖精准地对着来物一击,将那东西凌空打了下来。
“啪叽”一声那东西落了地,梵行定睛一看,才看见那不过是一块吸饱了水后沉重的抹布。
带着怪异腥臭味道的污水顺着降魔杖顶端滑下来,梵行瞅了瞅自己的降魔杖,回头要说什么,一个人影紧跟着从门里冲了出来,小旋风一样直扑向梵行,顺带一声厉喝:“呔!个色胚骗钱骗色骗我窈春妹妹泪两行,看小爷我废你两蛋一竿让你从此做个美娇娘!”
梵行适时地往一旁侧身收腿,正避过了冲他两腿间而来的一爪,顺手将冲过了头要栽下台阶去的小小身影一捞,抓着衣领轻而易举地敦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个年约岁的孩子,一身粗布短衫,脸上脏兮兮都是灰迹,遮住了五官样貌,只有一双眼睛仿若晨星江河,明亮坦荡,含着狡黠精明的笑意,他一击没能得手,立刻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功夫很好,不是自己能对付的,连人都没看清就马上笑眯眯地讨饶:“哎呀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认错人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梵行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拧到正面来,小孩儿一边说着讨饶的话,藏在身侧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就是一下,被梵行再度抓住。
那只手里握着两根筷子,攻击方向还是不可言说的下三路。
梵行:“……”
小孩儿这回也看清了梵行的脸,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声音都被吓尖了:“和尚?!”
他看看一边因为事态发展过快还没反应过来犹在抽噎的窈春,又看看抓住他一只手的梵行,刚才装出来的那种小孩儿的狡猾讨饶一下子都不见了,眼神恨恨的:“你一个秃驴,也学着做那些下流事么?佛门清净地,竟然容得下你这样面皮干净的龌龊东西?!”
窈春在边上被小孩的话吓得打了个哭嗝,这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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