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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办法,姜醒的事有求于他们,裴律必须保障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不留漏洞。姜醒一个劲催师傅开快点,司机都烦他了,要是碰到个心歹的能直接给他放深夜的大路牙子上。他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裴律正靠在病床头看文件,一只手输液不能动,空的那只手还拿着笔。病房门咔哒打开,他一抬头看过来,姜醒路上因为担忧着急紧张害怕升起的焦怒又瞬间通通消散了。那团心急如焚想骂人的火被裴律的一个眼神就浇灭,他都没见过这样的裴律,穿着病服,额前的头发耷拉下来,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角眉梢透着疲惫,却在看到他那一瞬变得柔软明亮。裴律平时总是坚毅的,强大的,无坚不摧,像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树,为周围的人遮挡风雨,庇萌送凉。裴律永远风度翩翩英隽舒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要用那只没插针的手批阅文件,为他事无巨细他操心有的没的。他不要这样。裴律对着发愣的姜醒招手:“过来啊。”姜醒如梦初醒,大步迈过去,伸出双手亲切郑重地握住了裴律的那只手。裴律轻声一笑:“喂,我只是——”他笑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姜醒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湿流流的软,眼角一瓣红。“你——”姜醒很倔的,很倔很倔的小孩儿,裴律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哭过。在实验成果被窃取抄袭时没有,在被师兄师姐孤立时没有,但是裴律进了医院,他就红了眼睛。所以裴律没有忍住,单手把人拉到床边揽着抱了一下,安抚的意味。姜醒直接把头埋在在他的颈窝,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样裴律就看不见他的窘态。姜醒的眼泪和他这个人一样,安静,灼热,浸湿裴律的衣衫和皮肤的脉络。裴律的身体有点僵硬,姜醒理解,裴律不习惯同性肢体接触,但是不管,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在裴律身上哭一顿,他来的时候太伤心了,裴律害的,恐同他也得受着。裴律单手捏了捏他柔软的后颈,叹了声气:“憋好久了吧?”这一场眼泪,像一场绵延不断的大雨,在姜醒的心里蓄了一个夏天,如今终于在裴律的怀中噼里啪啦落下。从最开始被抄袭的无助绝望,到这些天的孤单作戏,姜醒有很多委屈、低落和沮丧,如今通通被裴律接住了。但裴律心疼的此些种种,反而是姜醒最不怕的,他只怕裴律会生病,他最在意的是裴律的身体,如果他想要的东西需要用裴律的健康作为代价去换,那他宁愿不要。“裴律,”姜醒声音闷闷的,停顿了很久,说,“要不——”“姜醒。”裴律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脸上那层很浅淡的笑意收了,推开他的肩膀,直视他乌黑的眼,淡道:“你想说什么?”姜醒知道对方误解了,急忙解释:“不是,我不会放弃的。”原则的底线不可动摇,他们都要对得起身上那件白大褂。“我、我是说,事情也差不多了,你别管我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剩下的就让我自己来吧。”他不能接受裴律为了他的事陪人喝酒喝到住院,更不能接受自己这样没用地躲在他身后。小时候他埋怨了父亲很多年,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接受对方那笔钱,他宁愿自己不要做那个心脏手术也不愿意一家背负承受这些莫名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屈辱。当时他母亲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比那些更重要的东西”,姜醒嗤之以鼻。他觉得没有了,人活在世界上,没有比心血和清白更重要的东西了。但是现在他终于知道比那些他们一直为之奋斗和抗争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或者说,现在的姜醒也拥有了这种东西。各自的理想与真理裴律目不转睛地望了他好一会儿,声音很轻地问:“可是,我们不是盟友吗?”姜醒嘴唇张了张,没有声音出来,喉咙滚了滚,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无比坚决:“反正,你不要管我了。”裴律就又问:“你要抛下我啊?”看起来是裴律在帮姜醒的忙,为姜醒忙前忙后殚精竭虑,但只有裴律自己知道不是。不是姜醒需要依附裴律去维权,而是裴律需要姜醒在他身后去跟这个他看不惯的世界做抗争。姜醒的对手或许只是方旭叶逸们,但裴律的对面是一些更庞大、更根深蒂固、更难以撼动的东西,比如不公正的交易规则,比如腐败苛冗的管理制度,比如陈旧迂古的创新机制等等等等,裴律在这套框架的禁锢之下生存得异常苦痛,竭力挣扎企图摆脱这种违背原则、良知和底线的窒息,所以他总把姜醒当成氧气,当成离公平、真理和理想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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