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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掌教要亲自行功为伏玉调复气血,严禁外人干扰,连田寇恩都不得不退下,此际莫不是在院外把守着,谁也不让进。
这是彻头彻尾的密室,就差杀人了。
与伏玉的灵魂连结,让他在水崖遇上杀害伏良泽父子的凶手时难掩震动,因而露出马脚,为此他舍弃了伏玉的情感。
直到此刻,梁盛时才发现高估了自己,原来直面真凶的悚栗惊恐,竟是如此难当,根本顾不上审视自己到底演得真不真,藏得够不够深。
龙跨海是窥见过他与李怨麟、吴慕情周旋的,天真无辜的小男孩人设肯定诓不了他,好在天门代掌教位高权重,小屁孩伏玉在这种大人物跟前手足无措些,亦属自然。
“您……您是掌教真人么?”微颤的语声完全不是作伪,而且越说越抖,根本停不下来。“我……我方才在外头见……见过您……”
龙跨海眯起了浅褐色的眼睛,似在评估“小鬼是不是在装蒜”。
梁盛时发现他的五官轮廓有点混血感,不是真像洋人,是如混了点闪米特人的血统般,眼鼻特别深邃,略浅的瞳色也是。
他靠端详“这家伙还有哪里帅”来转移注意力,以免漏馅挂点。
“伏良泽什么都没告诉你么?”粗犷英俊的黑袍男子冷不防问。
“家父……呜……不幸遇害,那晚的事……我都记不得啦!就算爹……就算先父说过什么,我也……呜呜……”
梁盛时不想承认是被眼前形势吓哭的,但对效果颇为自信,毕竟差一步就要吓尿了,谁来看都不能说是假。
果然龙跨海满意地点头,将男童搀起。
“走,这儿风大,咱们还是里头说话。”
正厅的格局就是古装片里常见的那种;翘头案前的主位,是两把太师椅中间夹了张小方几,左右一排四张的僧帽椅,隔厅相对,椅子和椅子间同样是夹着几案的设置,方便客人端杯饮茶。
翘头案是倚墙朝门放的,其上架着两柄连鞘青钢剑,虽说不过是陈设而已,仍瞧得梁盛时胆战心惊。
龙跨海落座主位,摆手示意他坐在右首的第一把椅子上,椅畔几顶的茶盅尚未撤下,应是程继璞等人方才所用,而一部没有题封的手抄陈册就大喇喇地搁在茶盅边上,一副“就怕你不翻”的架式。
(干!这不就是魏王存的小本本!莫非……他还在试探我?)
反正绝对不是伴手礼就是了。梁盛时连余光都不多瞟一下,规规矩矩坐着,双手放在膝上,专等跛豪开示。
“寇恩应该对你说明过,你用不着真的习武。”龙跨海掸了掸膝腿,笑道:“若真要学,五道间没有比天门更好的地方,你算来对了。寇恩和他几个师弟虽在我座下,实非我亲授,乃我石字辈的师叔们所传,而这是有原因的。自云来祖师开基以来,本山历代掌教都是出家受戒的道者,除祖师之外,未有第二名俗家掌教。我想打破这个惯例。”
社畜青年恍然大悟。
观海天门自诩天下道宗,推一名能娶妻生子、饮酒吃肉的武人为道魁,老实说也难服众。
龙跨海事实上的师父吞鲵子早就帮他规划好了,透过不婚不育、不立传承等严苛束缚,让龙跨海在大位上所受到的限制等同出家,甚至牺牲更大,以防杜悠悠众口。
反正不让俗家弟子接掌大位,说到底,也只是怕沦为家天下的一姓禁脔罢了,没有子女徒弟的光杆儿司令,啥也家不了。
饶是如此,此一构想也酝酿、推及了近三十年的时间,经吞鲵子、灵石、龙跨海三代,才终于说服了逾半宗脉,打算于此终结诸事代理、大位虚悬的十年过渡,正式告别圣战劫余,为观海天门翻开新页。
“今年六月的雷部大比之上,趁表扬擂台胜主的当儿,由诸脉宗主联名上书,推举我为正式的天门掌教,我也将顺势扶正各祖坛的观主,结束这荒谬绝论的十年代理之期。”龙跨海笑道:
“在那之后,我名下便不能再有徒弟。你若想学武,我还能教你几个月。”伸出右手,在地面的细墁铺石上一按,留下一枚深约分许、指掌宛然的手掌印,然后又随手抹去,仿佛那铺面非是坚石,就是团烂泥巴。
梁盛时惊得汗流浃背,须紧咬牙根才不致叫出。
龙跨海正在观察他。
毋宁说正是为了试探男童,天门代掌教才如许造作。
用不着精细比对,这乍现倏隐的手掌印,和野际园的苦心岩上所留,绝对是出自一人之手,五指箕张的幅度几乎一样,尤其微弯的无名指和分得很开的尾指,常人不刻意为之,绝难如此。
到底是示威还是试探,梁盛时一下子难以分辨,只觉心跳加速,耳中嗡震。
他不知适才龙跨海有无察觉他的护体真气,也许只练两三天的玄策功相较于代掌教的雄浑修为,弱得不值一哂,龙跨海连点感觉也没有便击溃了他。
然而,万一他不是毫无所觉,此话便非邀请,而是套杀。
只是男童既已失陷在真鹄山,哪儿都去不了,龙跨海真要灭口,老实说不用如此麻烦。
梁盛时抓不准他是说笑或别有所图,装出六神无主的样子,嚅嗫道:“那我……我能去百花镜庐么?”
龙跨海哈哈大笑。
“能去的话,我也想去啊,色小鬼!”男人俯前些个,一挑浓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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